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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其实并没有什么期望中的回答。他垂目看着匍匐地上的女子,望见她缓缓直起身,听见她嗓音里的强压不住的颤抖。“可我还是活着回来了啊。殿下只是做了非做不可的事罢了。就算那时殿下不要我走,我又能如何呢?”她果然就像一棵被狂风压倒的草,野火也不能焚尽,始终都会顽强地再抬起头。“你不觉得我骗了你,利用你?”嘉钰神色模糊地微挑眉梢。萧蘅芜用力摇头。白日混乱中摇摇欲坠的发髻没能来得及重新梳理,青丝被湿冷汗水贴在额角眉梢,却显得她的眼睛愈发黑白分明。“如若殿下需要用我,就请殿下尽情地用我好了。我做殿下的棋子也好,剑也好,难道会比一个被阉党威逼利用之后灭口抛尸在乱葬岗的小小绣娘更不堪吗?”苍白面颊染着激烈的血色,胸口的起伏吞没了肩头指尖的细微战栗,但她咬牙仰着脸,一瞬不瞬望住他,终于将腰身挺得笔直。嘉钰好一阵恍惚出神。“可你想要什么呢?”他怔怔想了许久,低声问她:“我能给你什么,换你如此待我?”萧蘅芜明显愣了一瞬,似从未想过会被如是问。从前不曾有人在乎,她原也以为不会有人在乎,她究竟想要什么呢……?是荣华富贵?还是极尽宠爱?细细想来,好像都不是。在她几乎绝望以为再无生路时,四殿下给了她容身之地,将她留在身边,保住了她。她当然是感激的。她甚至一度恍惚,以为那是倾慕,是女子对救她性命、照护她周全的英雄的眷恋。四殿下身上仿佛有光,并不如何明亮纯白,却灼目惊心,莫名吸引着她,叫她觉得熟悉,更无法挪开视线。可那当真是爱恋么?是心悦一人的贪与妄、嗔与痴么?想来想去,她觉得不是。她也曾经静静站在角落,亲眼看见四殿下将那般guntang浓烈的视线焦灼于另一人身上。那种宁为一人舍弃万物的孤绝,是不一样的。她觉得是不一样的。而她所想的,从最初时在织造局被卢世全挑中起,心中那唯一如魔魇侵蚀,不断啃咬她,令她惊惧如弱小野兽的念头,只是过往苦难的痛彻骨髓,是对未知前路的恐惧。她确实已不再怕死了。可她却那样想要活下去,好好得活下去。萧蘅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不断从大睁着的眼睛里涌落,来不及抹去就滑入口中,苦涩无边。嘉钰长久沉默地看着她,看她从痛哭失声到眼泪干涸,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她终于停止抽泣。“站起来。”他静静向她伸出一只手,双瞳一如平湖,“过来。靠我近一些。”萧蘅芜犹豫一瞬,还是摇晃着站起来。跪了太久的双腿酸麻得几乎毫无知觉,不听使唤得打着颤,她腿软得险些摔倒在他身上,慌乱中仓促抓住了垂落的纱帐,却又不敢放肆坐下。她的身上还染着白天溅上的血渍,令她紧张又尴尬,只能紧紧攥着一团已然凝固成乌色的血迹垂下眼。但嘉钰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气本不大,却还是拽得她一个踉跄,到底跌坐在床榻的边缘。“这个香囊,你有打开它看过么?”嘉钰取出万贵妃送来的那只香囊,递到她面前。萧蘅芜略略怔神,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这意思便算是“没有”了。“你现在打开它。”嘉钰平静将香囊塞进她手里。这香囊的手感十分柔软,并不像装入了晒干后的草药的模样,却鼓鼓囊囊的,想来是装了别的什么东西。萧蘅芜呆愣握着香囊,好一阵才恍然明白过来。“有些事情,母亲不告诉你,并不是因为母亲不信你,而是因为我没有信你。但母亲还是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到了你的手里。”四殿下的声音犹在耳边,不轻不重,不疾不徐,虽然有许多疲倦嘶哑,却字字坚定。但她却已全无心思听了。脑海里像是油彩反倒,溶在水里,一片斑斓混杂。四殿下的声音近在耳畔,又似遥不可及。“我从前不信你,是我的错。过去做错的,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犯。但你要跟着我,不止要做我的棋子与剑,还要做我的眼睛、耳朵、嘴……”他的手若有若无地划过她的眉眼,耳廓,唇角……如风,如羽,如摄魂的妖物。“殿下——”她终于吓得惊呼,颤抖,像一尾被鸢鹰抓上悬崖的鱼。他却遽然用指尖按住她微微干裂的唇,不许她发出声响。“你的全部都必须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你必须对我坦白,我不允许你有任何掩藏。”他堪堪盯视着她,直看进灵魂深处,看见她。萧蘅芜觉得喘不上气。双手战栗摸索许久,才终于勉强解开腰侧的第一根系带。她紧紧闭起双眼,一件一件缓慢地剥下身上衣物,染血的,无瑕的,仿佛剥下一层又一层鳞甲。而终于坦诚面前的,是从山巅悬崖一跃而下之时,人生求索挣扎以后,密布交缠的柔软与伤疤。第115章三十四、不负苍生(1)皇帝陛下让自己“务必妥善”带回南直隶的那身常服里必有玄机。张思远虽然不知其中确切,但察言观色还是会的。从北京返回南京一路,陈世钦亲自盯着他,就差要动手强抢,若非碍于毕竟不能公然毁坏圣上御赐之物,“九千岁”怕是能直接将这身衣裳拆成一条一条的来细查。但即便没有这样做,陈世钦也依然是起疑的。皇帝陛下当真会将靖王殿下“发配”入秦么?莫说陈世钦,便是他也不信。是以陈世钦才要亲自南下,眼不错珠地盯着靖王殿下离开南直隶,启程往西北去。陈世钦甚至还派了东厂的番子暗中盯梢,监视靖王殿下的一举一动。这是必然。而直到王驾离开南京,他也再未能拜见一面。陈世钦这是要严防死守,唯恐他另传圣谕。但他的手中如今当真已什么都没有了。张思远觉得忐忑不安。靖王殿下离开南京离开得看起来很仓促,据说只将应天府尹赵哲和浙江三司的堂官召来面叙了一次,说了些“三年来安民不宜,望诸位不负天恩,体恤百姓”之类的话,而后便真的启程离开了南直隶,只带着自己当年从北京带来的那十几个卫军,和一些南京大都督府的家人。殿下走前,未和仍在浙直总督任上的胡敬诚见一面。也许是陈世钦阻挠,也许是为了绝人言,又或许……是靖王殿下已当真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