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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街之乱(5)是夜深静时,四皇子嘉钰才在病榻上缓缓睁开眼,望住一张张喜极而泣的脸,良久,安静开口。“萧娘留下。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余下事明日再说。”他执意让众人退去,独留萧蘅芜一个在跟前侍奉。萧蘅芜静静掩好门回身,一言不发便在他床前俯身跪下。嘉钰额角还沾着冷汗,扭脸瞥了她一眼,无力叹息,“你做了什么需要跪着的事么?”萧蘅芜几乎要把脸贴在地上,“殿下,蘅芜知错了,蘅芜不是有意要欺瞒殿下的。”其实若她不说,嘉钰本没有打算主动提及。二哥送来的那封信,他还没有拆看,但大多事在撞上陈世钦的那一刻他便已全都想明白了。陈世钦离京,一定是去南直隶传旨的。而能够让陈督主如此重视,甚至不惜亲自远行南下,仅仅是疑心张思远的迟归要施压盯视,这理由是不足够的,只有父皇交给他的这一道圣旨足够分量,让他不敢假手于人,甚至是迫切地想要亲眼看到二哥接旨时的反应,才能让他甘愿出京这一趟。那么这样的一份旨意对二哥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极有可能,便是要将二哥从南直隶“贬”去其他地方。湖广这种抢也不一定能抢到的肥美之地是不可能了,多半是西北这种道路崎岖又困厄的地方。但这是否真的是父皇的本意?究竟是这样一册不可理喻的圣旨逼得二哥不得不决断自保,还是父皇其实另有深意已传达到二哥手中?比如,通过张思远。张思远多耽搁了几日带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又赐给了谁?其实已经无需明言了。但无论真相如何,在二哥返回北京以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真正决生死的时候,在那之后。这些事,原本不该是二哥反过来命人送信告知与他。明明应该是他这个身在京中的人提前得知了,为二哥早做绸缪才对。可他却直到今日之前都被蒙在鼓里。他不知道,不仅仅是因为陈世钦特意瞒他,而是因为萧娘没有把在宫中所得知的一切完整地好好告诉他。萧蘅芜提供给他的信息全都是散碎的,好像一种模糊的暗示,夹杂着各种无效的干扰,又往往缺失了至关键的那一块碎片。他只能自己费时拼凑,待终于接近真相,已然迟了一步。这也许是因为萧娘依然有些别扭的小性子;或是因为她还不够圆熟敏锐,只能凭着野生的直觉在混沌中寻觅,难免遗漏错判;又或者是因为他对她的不够倚信影响了他的母亲,还有他身边的其他人,故此给了她太多难以跨越的艰难阻碍……但无论是怎样,也都不甚重要了。他已经错过了绝佳的战机。假如父皇是有意抛饵设局,将陈世钦引出京城,那么陈世钦不在京中的这几天,原本该是他们为二哥还朝布局京中的最佳时机——直白来说,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该换人来坐了。可他什么也不知道,白白错失良机,还正撞上回京的陈督主,闹出这种啼笑皆非的乱子。父皇这会儿多半正气得在心里大骂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愚蠢驽钝,不堪重托。白日里他眼睁睁看着陈世钦逼死黄龙,直觉得一颗心凉得透透的。没人懂他在想什么。连舅舅也不懂。在旁人看来,黄龙不过就是一条狗罢了,他有什么必要为一条狗弄得如此狼狈?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一刻心里究竟是何等惨烈绝望滋味。他连黄龙都保不住。他甚至连二哥的狗都保不住,又何谈为二哥守住归来的那两道门?他怕是差一点就要害二哥为他的愚不可及死无葬身之地了。但这首先是他的过错,是他没有御人之能。这三年来,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处在什么样的境地,却连一个萧蘅芜也不能牢牢掌握,更别提郡王府里的种种交缠角力。二哥人不在京中,靖王府三司七所的属官与一众仆婢却仍不惊不乱,即便每日都被东厂番役盯得死死的,也依然如同家人一般留守王府,三年来金汤一般,任东厂如何围堵也无从下口——直到今天,因为他害死了黄龙。二哥还有童前、玉青那样的忠勇,有那三十舍命效忠的卫军兄弟,无论北上南下,都是万死不辞。二哥北出关外,就能一战立威,将北疆军心收得服服帖帖,南下浙直,连胡敬诚这种老狐狸也毅然倒戈相投。至于二哥心心念念“拣尽寒枝”的那一个则更是不用提了。哪怕是阿崔,纵然他再不爽,再如何瞧不起这位“崔夫人”,她的言行作为,待二哥的忠诚之心,那也是他拿捏不住的。连他自己的郡王府都一团乱麻,他又还能拿捏得住谁?当真都只是仗着身份就刁蛮任性恃宠而骄罢了。他总自认为二哥倾尽心血,付出良多,二哥却始终回避他一腔真情,不肯给他回应,觉得委屈至极。事实却是二哥这么多年来把他保护得太好,让他任性,让他娇纵,才把他养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到了关键时刻,便愈发显出他孱弱无力。他和二哥当真差得太远。而这样的他,莫说成为二哥可以倚信的手足,能不拖后腿都已很好了,根本没有可能跟上二哥的步伐。他又凭什么奢望二哥身边能有他的位置?所幸现在还不算晚。父皇一定已经给他铺好了路。胜负未定,他还没有输得彻底。至少他如今已摆脱了陈世钦布下的眼线,接下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而他若想一击制胜,便再不可犯错。他只有比二哥做得更多,更好。二哥能做到的,他也要做得到。哪怕是二哥做不到的,他也要做得到。不如此,他之于二哥而言,始终都只是个多余的负累。嘉钰默然靠在榻上,长久的死寂使他看起来愈发像是个冰雕玉凿的人儿,容颜完美,却丝毫没有温度。那模样要把萧蘅芜吓坏了,几乎就要起身去试他的鼻息。嘉钰却遽然牙关一松,掩面喟然。“你没有错。是我还不够好。”萧蘅芜怔怔望着他,仿佛一时之间不能明白,许久才再次垂头俯伏下去。“殿下是好人。殿下救了我的性命。我却辜负了殿下的托付……”她的嗓音沙哑,带一点淡淡哀婉。她竟还说他是个好人。都不知上一个说他是好人的眨眼就险些死了。嘉钰险些失笑出声。心底漫上眼前的寒意几乎要连他自己也冻结了。他扭脸看着她,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嗤声。“其实在苏州的时候,我让你走,就没想过你还能活着回来。我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