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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分沮丧,她想,他再不是以前那个随便糊弄两句就可以敷衍、玩笑两句就可以“欺负”的幼童了,亿万年的时间也不过疏忽一瞬,开天辟地的光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连捡来的小兽都不声不响地长到了顶天立地的大小,不如从前软软小小的一团好玩了。 他是天地化生于神州的灵兽之胎,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是她将他捡回来,又一手将他养大,教他生存,教他懂事,让他与自己的孩子们一同立于万物众生之巅。 她何尝不懂他的依恋与不舍,可她毕竟不仅仅是一个母亲——她贵为天地间的始祖女神、大地之母,福佑社稷守护这动荡不安的宇内便是她逃脱不开的使命,纵使天崩地裂也不能退惧,纵然山倾海覆,也只能一往直前。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时候,竟然是这个捡回来的孩子送她最后一程。 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们,甚至也不是他。 她在不周山下等了经年,等到了五色石炼成,等到了山川倒流,等到了天地倾覆,等到了八荒火海,却到底没有等到他,来向自己说最后一句“珍重”。 也许淡漠,也许不甘。 惆怅与萧索转瞬就被漫天烟尘席卷而逝,再抓不到一丝痕迹。 她是天禄最信任的人了吧,她看着眼前的少年,有点儿自作多情的想,虽然天禄小时候,她总是骗他,骗他吃大荒之外最苦的草药;骗他学四海之内最难的仙道法术;骗他说他是自己一个人为了好玩儿才生出来的,所以所有孩子中只有他没有父亲…… 天禄……应该挺烦她。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想,她以三十六重天内亿万众生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 她将自己略显冰凉的手抚上天禄的头顶,毫不意外的看到少年金色的眉嫌弃的皱了皱,却难得没有挥掌甩开。 臭小子。 她笑了,纷乱的鬓角边伤痕凝结成了暗沉的血痂,却无损她那令天地倾倒的无双容颜。 “听着天禄。”她说,“我有事要你帮我做,这件事很重要,交给你,我才放心。” 天禄皱了皱眉,仿佛看出了她眼中殷切的期待,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翻手做印,温柔却不知内容的长长经文化为金色的锁链,将她的周身密密缠绕,带着一种浓郁地化不开的依恋之意,像是早已温习过千百万年。 许久,金文的颜色缓缓淡去,露出她略显疲惫而苍白的脸,她将一只手舒展在面前,张口呵出一颗手掌大小的晶蓝色的内丹,塞进了天禄的怀里,让他抱住。 天禄露出几分惊慌的神色,才在她安抚的眼神下,被引导着去看那蓝色的内丹,一看之下,更是呆立在原地,不知所言。 那内丹中,竟然蜷缩着一个小小的婴儿,五官清晰可见,正无知无觉地沉睡在一片晶莹的幽蓝之中,像是三十六重天上的天幕下,最闪耀的星子。 抱着这个内丹,天禄连一动都不敢。 像是早就料到他的无措,她宽容的笑笑,却尽量言简意赅:“天禄,这是你最小的meimei,我要你保护她。” 金玉发色的少年低头看看怀里的婴儿,又抬头看看她:“我要怎么做?” “在这里,等我回来。”她说着,眼神里充满不舍,身形却已经在结界中缓缓升起,“天禄,答应我。” 少年迟疑了一瞬间,还是点点头。 她骤然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幸好他点头了,她想,差一点就来不及,她已经再无光阴去许下或者去兑现任何诺言。 天罡结界在她身后决然一分为二,结界分开的瞬间,她隐忍许久的一颗眼泪,终于跌落在需要她守护、需要她肩负的八荒以外。 那安静的方圆。 方才炼就的五色石在她手中折射了万物精髓的流光溢彩,她闭目默念经诀,眼睛骤然睁开,顷刻之间,她的身形为夺目的金色光芒笼罩,于山崩地裂的混沌之中,猝然穿透了八荒之内的无穷无尽的万丈深渊。 她的神体如最夺目的日月一般璀然升起,毫无迟疑地举石补天。 苍穹得补,天柱重立,她以背支撑大地,以怀抱拥住青天,决然以毕生神力,复原了春夏秋冬。 洪荒梦中有缠绵不尽温柔的缱绻,往生海上是绵延不绝熹微的朦胧,天地重归平静,江河流不尽山川与大荒四海。 宇内从此再不得觅阴皇神迹。 等你回来是我此生经历的最煎熬的诺言。 因为,你再也没有回来。 ☆、 第 2 章 H市香火最鼎盛的寺庙,在城郊飞来山上。 飞来山下是千里湖堤,时节正是春暖,湖畔莺啼雀跃游人如织,红花绿柳衬着吹面不寒的风,早已抛却了江南潇潇而落的旧年烟雨。 今时不比古时,四月天方是春来,人间的芳菲没有落尽,山寺之间的桃花也早已盛开。 年轻的母亲站在堤岸边儿,一手抱着绵软的孩子,在绯红的桃花下摆了个明媚若春光的表情,另一手举着手机,照了个满意的自拍。 一回身儿,不知被哪个行色匆匆的游人从后面撞了一下儿,抱着孩子的手登时就松了——她面对的方向半步之遥,就是碧波粼粼的湖堤。 她方才那满面的笑容还没散去,就在众人的抽泣声中,扭曲的换上了惊恐。 “小心!” 然而游人预想中孩子落水的扑通之声与母亲绝望的哭喊之声并未如期而至——在所有人都没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人群里一个年轻姑娘一个箭步扑到了岸边,整个人趴在地上,左手将那年轻母亲推开半步,右手完全凭着本能向下一捞一抓,一用力,单手拎小猫一样,将那已经掉到堤下半米多的孩子提了上来。 那年轻的母亲立刻扑上来,跪下身,直接抱住还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的孩子,愣了一两秒,才终于从吓傻了的境地中回过神来,放声大哭。 围观的人群整齐划一地发出一阵松了口气的庆幸之声。 也有明显上了点儿年纪的大叔目睹了全过程,见孩子没事儿,高声提醒道:“孩子妈,快谢谢人家小姑娘吧,没人家,你这会儿都顾不上哭啦!“ 年轻的母亲被这一声提醒,心有余悸地抱着孩子往岸边儿退了几步儿,伸手把那方才冲过来救人的年轻女孩儿也扶了起来,带着哭腔道:“谢谢你……谢谢……我……” 年轻姑娘只是搭了她一把手,没敢借力。 做了“英雄”的人此刻倒是有几分狼狈——她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苦恼地看着自己衣服上那一片掸不掉的泥。 刚才她只想着救人要紧,现在才有点儿心疼自己这新买的连衣裙儿,春泥里合了花粉和花瓣,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