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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黄色的靴子踢倒在地,少年天子快步而入,身后,一列侍卫战战兢兢的跟着,到门口就停下了。只有大太监罗横挪着肥胖的身体紧跟其后,进了御书房的侧厅,还没把门关上,就听主子冷笑一声,阴森森道:“你们有出息了,长胆子了,啊?做的好啊!” 百言堂内,烛火摇曳,桌旁八人,各有各的表情。 昭尹将手中的密报往桌上用力一掷,小册划出长长的弧度,四下飞散。 天子之威,顿时震慑全场。一时间,房间里静的只有呼吸声此起彼伏。 半响后,坐在座尾的紫衣人缓缓起身,默默地将纸页一张张的捡起,叠好,恭恭敬敬地放回到桌上。 昭尹一拂袖子,密报再次落地。 紫衣人没吭声,再次弯腰把书册捡起,放回原位。 昭尹二度挥袖,密报撞到紫衣人的额头,紫衣人就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任由纸张从他脸上划落,一张张地掉到地上。 “捡啊。”昭尹唇角咧开一丝笑,但眼神却越发冰冷,“给朕接着捡!”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冷如冰窖,其余七人无不低垂着脑袋,紧张万分。 紫衣人跪倒,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匍匐在地,模样极尽温顺。然而昭尹看了,却更加来气,冷笑道:“怎么不说话?成哑巴了?朕养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啊?竟敢不顾朕的旨意擅自行动了?你们在逼朕吗?你们竟然敢逼朕?”说到气恼处,狠狠一脚踢在紫衣人腰上,紫衣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额头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一旁的罗横忍不住出声劝道:“皇上,现在动怒已经无济于事,还是赶快想想该怎么补救吧……” 昭尹阴森森道:“补救?没错,是该好好补救。我不管你们八人用什么办法,立刻停止暗杀计划,如果姬婴少一根寒毛,你们八人,就通通给他陪葬!” 这下不止紫衣人,其他七人对视一番,也齐齐掀袍跪下了。 昭尹剑眉一样,厉声道:“怎么着?这是要给朕示威吗?” 跪在最前面的绿衫少年抬起头,表情凝重,缓缓道:“皇上息怒,请听臣等解释。” “好啊,你解释,朕倒要听听,是怎样了不得的理由,竟让你们做出这等胆大包天、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昭尹一撩衣袍,重新坐下了。 众人见事态有所缓和,这才松一口气,全都眼巴巴地看着绿衫少年,绿衫少年吸了口气,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册子,递交给罗横,罗横伸手接了,转呈给昭尹。昭尹本是漫不经心的翻开,却在看见里面的内容后霍然变色。 绿衫少年这才慢慢地解释道:“这是嘉平二十七年与今年的国库收支对比。先帝在位期间,平定江里、晏山,改土归流,使吾国人口突破了七千万,当时国库存银两亿一千万两。再看现今,人口并无增减,战事并无衍生,但国库如今,仅剩八百万。钱,哪里去了?” 短短几句话,在密室内久久回响。 昭尹的表情阴晴不定。 绿衫少年又从袖子里取出另一本册子,平举过头。 昭尹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朕不看。有什么就说出来吧。” 绿衫少年将小册打开,念道:“图璧一年,九卿罢免七卿,新臣皆薛、姬二族所出;图璧二年,都尉将军更替,晋级者三十七人,全是淇奥侯门生;图璧三年,姬氏奉旨修建河防,所费者巨;图璧四年,伐薛之役,姬族更是一手包办……国库的钱两,就在这样那样的支出里‘不经意’的空了。” 紫衣人以头磕地,泪流满面道:“皇上!薛氏弄权叛变,但抄其家产,所获不过300万两;而姬氏看似低调,其实才真正的索贿贪赃、乱政祸国!其掌权不过四年,便已如此,若年经久,如何了得?此毒虫不除,图璧血骨将被啃无完肤!” 昭尹眯起了细长的凤眼,冷冷道:“你们是说姬婴贪污吗?” 紫衣人道:“姬婴不贪,不代表姬家不贪;姬家巨贪,已成大患。可只要姬婴在,姬家就绝无动摇的可能,所以,要除姬家,就必须先除姬婴啊!” 蓝袍人忽然插话道:“姬婴自己也未必很清白吧?看他吃穿用度,可都是一等一的呢。据说他做一件袍子,就得耗费七十二位织女用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在袖角和领口等处绣花,看似不显山露水,其实乾坤无尽。而他吃一道菜,就算是最普通的素炒什锦,也要用到名贵药材数十种……” “够了。”昭尹沉脸。 蓝袍人立刻乖乖的闭上嘴巴。 绿衫少年道:“说那些没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怎么充实国库?夏季逼近,若此刻山洪暴发,八百万两何以支撑?今年普遍干旱,待到秋收,若收成不好,国库如何赈济?当一个家族的存在已经严重危害到经济民生,那么为什么不能铲除之?国家重要,还是心爱的臣子重要?皇上,面对这些触目惊心的数字,请您,三思!”说罢,俯首于地,极其沉重的磕了三个头。 其余七人齐声道:“皇上请三思!” 面对跪了一地的谋士,昭尹的目光寂寥了。他坐在群臣之间,却像是沉浸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不笑,不言,不动。 *** 因为我是姜家的女儿…… 一旦两家起冲突时,我怕,我会牺牲公子选娘家…… 一语成谶。 很久很久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姜沉鱼觉得她都沉浸在某段由自己一手编织出来的虚幻梦境之中。在那梦境里,她带着卑微的奢望期盼着最后一丝希望—— 希望能和姬婴成为朋友。 哪怕不是情侣,哪怕与爱无关,但,是战友,是伙伴,是很亲密的人。 因此她争,她求,她不认命。 她姜沉鱼从来就没有甘心过。求当谋士也好,出使程国也罢,看似惊险却精彩纷呈表象之下,不过是她向命运发起的一场反抗。 而今,杜鹃的两句话,宣告了她的这场反抗,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一个笑话。 父亲…… 父亲…… 你究竟在想什么? 或者说,你在筹谋什么?你的计划从那么多年前便已开始了吗?而今,是你一鸣惊人的时候了吗? 暗中帮助颐非逃离程国,是你暗杀姬婴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吗? 父亲……要……杀……姬婴…… 这六个字,痛彻心扉。 姜沉鱼望着一步之遥的杜鹃,想着这个女子真正的身份,想着她所遭遇的一切,再想到宫里的画月,再想到此刻的自己,眼泪慢慢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大笑。 苦笑。轻笑。冷笑。嘲笑。狂笑。 她闭上眼睛,笑得癫狂。尖叫声冲破胸膛,汹涌绽放。 姜沉鱼从不知道自己原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