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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犹豫了一下,终于揭开帐帘,慢慢走进去。 她对上一双冰冷而血腥的红眼,微微一愣,她没有避让,静静与她对望。 像是过了三个秋天那么久,郦朝央终于低低开口。 “……最后一天,他再不醒,便永远醒不过来了。” 辛湄纠结了很久,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问她:“真是被那块石头砸的缘故吗?” 郦朝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明明她坐着,她站着,一高一低,之间的距离也不远,辛湄却感觉她仿佛身处极遥远的高处,用没有感情的眼睛高高在上地俯视她。 “醒不过来,便等于死去。千乔的墓室我早已命人在皇陵打开,他很喜欢那里吧?” ……什么意思? “他活着,我给不了他喜欢的东西。他死了,我会把他喜欢的所有东西都送给他。” 郦朝央迷离的眼神终于凝聚了一点,定在辛湄脸上:“包括你。” 辛湄张开嘴,犹豫了一下,她以为自己会问关于殉葬的话,可是话出口,却变成了:“他不会死。” 郦朝央不想与她说这些没来由的感性话,转头淡道:“辛小姐,请出去等候消息。” “我不走。” 她回答得坚定而温和。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他。陆千乔不会死,他会醒过来。” “我不喜欢听无意义的好话。” “你是他母亲,你却不肯相信他不会死。这不是好话,你难道不明白?” 血红的眼睛再次对上她的,郦朝央的声音有了一丝寒意:“辛小姐,无知者的无畏没有意义。” 辛湄没有回答她,径自坐在床边,轻轻抚摸陆千乔的头发,发间的暖意莫名令她的不安平静了下来。 她怎么会无知,她知道的东西很多。 她知道陆千乔喜欢皇陵里悠闲宁静的生活;知道他闲来无事喜欢做人偶;知道他其实不喜欢打仗;知道他虽然嘴上常说得不好听,面瘫表情也不讨喜,但他心里是热的。 “我陪着他。” 红眼睛的血色渐渐消退,郦朝央微不可闻地低叹一声。 “我族混血,并非没有人能度过变身劫,先时千乔委托那小仙人来查,想必也已知道了。具体怎样度过,每人不同,方法亦不可作为参考。但我郦朝央的儿子,怎可泯然众人,替我告诉他,我不许他死得这般轻贱。” 帐帘被合上,她又上了那辆雪白的马车,静静守在帐外。 * 天慢慢黑了,斯兰进来送过一次饭,眼睛红红的看了陆千乔一眼,却什么也没说,捏紧拳头又出去了。 辛湄轻轻拍了拍陆千乔的脸颊:“……喂,被石头砸死的不算好汉,你再不醒过来,是想把罪名都推我头上让我不安吗?” 没有回答。 “我告诉你,你别想得美了,死后还要我殉葬。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死了,就算把我埋坑里,我也挖洞爬出去改嫁。喂,我真的会改嫁,你别以为我开玩笑。” 依然没有回答。 辛湄背靠在柔韧的帐篷上,上面开了一个透气的大窗口,天气不错,星河闪烁,银光璀璨。夜风送来的味道却不敢恭维,有硝烟味,也有血腥味,遥远的地方,还传来伤兵们痛苦的呻吟。 辛湄将他的脑袋抱在怀里,手指轻轻顺着他柔软的长发,突然开始想念皇陵。 大家还在皇陵等着他们。 带着凉意的清爽夏风在等着,充满野草香气的山坡在等着,满天星光与小月亮也在等着。 他们相遇的时间还不长,却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原来她和他一直都在一起。他动不动就发红的如玛瑙般的耳朵,还有那种她还看不懂的凝视,就像昨天才发生过。 原来,她什么都记得,一个小片段都没忘。 改嫁?开什么玩笑。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嫁给别人,不管任何人。 她要嫁的,天定的姻缘,天成的佳偶,只有陆千乔一个。 陆千乔,你什么时候醒过来? * 天黑过,又亮了。 辛湄静静望着天顶渐渐变淡的月亮,忽然,怀里的脑袋动了一下——动的又何止脑袋,陆千乔整个人都在动,像是刚睡醒似的,翻个身,把手抬起来摸向后脑勺的肿块,茫茫然睁开眼。 依然是血红的眼珠。 她不敢动,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他。 ……是平常的陆千乔?还是那个拿着刀乱杀人的战鬼?说起来,要是战鬼的话,她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陆千乔迷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估计还没完全睡醒,只是张开嘴打个呵欠,手臂紧紧抱了抱她,闭眼呢喃:“辛湄……别闹……睡觉。” 辛湄激动了,两眼含泪了,嘴唇颤抖了,张开双手要使劲抱住他,诉说一下连日来自己的担忧和希望,她一直相信他会醒过来,她知道的,他真的会醒。 可是他翻个身,卷起被子,完全无视她,又睡着了。 伸出去的手顿时变成拳头,狠狠砸在床板上,脆弱的床立即塌下去。 “不带这样的!都醒了你还睡个屁啊!” 母亲的忍让 床板塌了,床上两人毫无意外一起摔进坑里,辛湄的脑袋还撞在床柱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只手忽然轻轻按住她脑袋的那颗包上,辛湄抬头,对上一双血红却温柔的眼。 “胡闹。”陆千乔低声说着,一把将她从坑里拉起来,掌心替她轻轻按摩脑袋上的肿块。见她抬头傻乎乎地盯着自己,他笑了笑,“疼得厉害?” 辛湄又激动了,两眼又含泪了,嘴唇又颤抖了。 气氛,这才是气氛! 她一头扑进他怀里,脑袋像要钻进去似的使劲蹭,眼泪鼻涕一起下来了,蹭得他胸前衣襟湿漉漉一大片。 “你醒了你醒了!” 曾经想好的,反复预演的,要说的那么多漂亮话,事到临头又全都忘了。除了重复这三个字,她什么也想不起,也不愿再想。 陆千乔按住她乱动的脑袋。 这种时候他依然笨拙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遍遍替她揉着脑袋上的肿块,再用袖子上干净的部分替她擦眼泪鼻涕。 他做了好长一个梦,娶了辛湄做妻子,过完平凡人的一辈子,圆满而没有遗憾的醒过来,面对的却是她滔滔不绝的眼泪鼻涕。 梦里那个贤惠而温婉的辛湄,呃,果然……只是一个梦啊…… 可是,这样更好。 他的手指插_进她柔软的头发里,替她将凌乱的辫子拆开,用手指细细梳理。 辛湄抬起不输给他的红眼睛,喃喃:“说点什么啦……” 就她一个人在这边激动荡漾,气氛都没了。 陆千乔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