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沙

    战争并不是每天都在发生，至少神皇席维斯特还没有糊涂到耗尽国库进行无意义的军事扩张。即便皇国北境的以太枯潮已经缓缓逼近，圣都巨大的母水晶仍可支撑一段时日。这可能是几十年，也可能是短短几年。神皇急切盼望着第二个孩子觉醒力量，这样桑布雷克在瓦利斯则亚的威名仍能持续个几十年。埋伏在圣龙骑士团中的眼线提醒他巴哈姆特的显化者已经开始出现石化的迹象……席维斯特于情于理要做个父亲该有的样子。

    此时凯旋归来的大皇子狄翁正在圣都关卡受到人民热烈的迎接。正式进入战场短短五年，狄翁已经战功赫赫。席维斯特索性由着他成立了自己的骑士团，他对狄翁与奈瑟家小儿子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不下后代对整个勒萨若家族来说都是好事，低贱之血理应止损于此。

    狄翁回到教皇厅述职，身后跟随着他的骑士们，与皇家骑士团有所不同，这群一身反骨的贵族子弟能听令与巴哈姆特的号令也是一种奇景。众骑士连同副团长最终被拦在了厅堂的巨门外，由狄翁独自一人进入教皇厅。他向父亲汇报战果，与五贤人一起听议神皇的新令与规划。

    会议的最后，神皇特意留住了狄翁，此时厅堂中只有父子二人。教皇厅的侍卫和贤人们已经先行离去，以往随时坐在席维斯特身边的继母安娜贝拉也在照顾年幼的奥利维尔，并不在房间中。

    “狄翁，你过来一下。”神皇说，他拄着手中的权杖斜靠在座椅上。

    “父皇。”狄翁几步上前，在皇座前单膝蹲下。

    “这几次的战事你辛苦了，我看你的骑士团可以暂时交给西斯爵士代为管理。你可以和自己人休息一段时间，比如去南部奈瑟家的封地。我记得奈瑟家的小儿子从小就跟着你，你们可以一起去那边看看。”紧接着，席维斯特压低嗓音，盯着狄翁的眼睛，说：“我还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们，这事交给你办，我放心。”他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张纸条递到狄翁的手上。

    狄翁对父亲提起泰伦斯的事有些猝不及防，虽然他们从不掩饰彼此的关系，在圣龙骑士团中大家对这段关系也都心照不宣。但一些话从席维斯特嘴中说出来就变得不是滋味。很显然，第一，他与泰伦斯的恋人关系传到了神皇的耳朵里；第二，圣龙骑士团里有“内鬼”。

    他打开纸条，里面简明地写了任务的信息。安娜贝拉出卖了罗扎利亚，但桑布雷克与达尔梅奇亚共和国的盟约仍在悬崖边维持。席维斯特需要狄翁带最少的人手前往达尔梅奇亚境内调查当地的一些事情……

    “这些任务以往都会派遣禀赋者小队，但你也知道，他们脸上的痕迹太过招摇。”席维斯特咂咂嘴，“奈瑟家的封地在达尔梅奇亚边界，你们有足够多的理由前往。就算是被人发现也能够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

    席维斯特没有给狄翁任何反驳的机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过去看看挺好的，奈瑟家都是好人。”他这话说得越发耐人寻味，狄翁仰起头看向父亲，紧紧捏住了手中的纸条。

    桑布雷克需要新的良田来维持粮食的生产，向下扩张是迟早的事情，这一步动向无外乎是试探边界的口风，与此同时……狄翁不得不替泰伦斯捏了一把冷汗。泰伦斯·奈瑟，他的家族已经被席维斯特拿捏在手中，搅入了政治斗争的浑水中。

    接受泰伦斯的表白之后会产生许许多多的影响和牵连，狄翁也想过迟早会牵扯到对方的家庭，没想到父亲比他预料更早地利用了他们的关系……狄翁无话可说，或者说他心中憋屈又无奈。该后悔答应泰伦斯吗，怎么可能。狄翁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厅堂的，他拖着步子，裙甲两侧摇随着步幅摇摆。泰伦斯默默跟了上来，察觉到王子的凝重神情，默不作声。

    就像会议中提到的，圣龙骑士团的战士们得到了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骑士团暂交由第三席领导，分批进行休假和调整。狄翁和泰伦斯则开始规划新的行程安排。说是休假，他们也有任务在身，狄翁向泰伦斯说起神皇交予的任务，对方也没有过多纠结。只是微笑着应答。

    “说起来狄翁殿下还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母亲。”泰伦斯语气轻快，“这次休假可以前往府邸休息，我想父亲母亲会很开心的。”

    狄翁沉默着坐在房间的沙发上，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袍，靠在柔软的坐垫中。

    “殿下可是在担心我的家族？”

    “这会给你们造成很大的麻烦吧，奈瑟领主一向是温和派，接纳了我的入住会将他卷入战局。”狄翁一边说一边要紧牙齿。

    “这倒没什么，父亲母亲知道我在瑰丽格尔修道院中被选为您的侍从起就做好决定了。更何况我还跟您一起成为了龙骑士。”

    “把你这个三儿子当作不存在的决定？”狄翁打趣道。

    “不，是盼着我什么时候把您领回家看看……”泰伦斯摸了摸鼻子。

    “也是……贵族之间多少都知道一些我的传闻……是我太敏感了。”狄翁捂着脸，尴尬地深吸一口气。他怎么就从没想过父母原来还有这种选择呢。

    “父亲和母亲很喜欢您。在知道我们在一起后，他们更是希望您能够感受到更多幸福。”泰伦斯说，“很抱歉，我在给父母的信件中告诉了他们这件事。”

    “不，不用担心，我只是，有点羡慕。”狄翁吸了吸鼻子，然后伸了个懒腰。缓慢起身走到窗前望向窗外。

    “奈瑟家的封地在什么地方？”他小声地问。

    泰伦斯走上前，主动环住了狄翁，他下巴靠在狄翁的肩膀上，双手用力搂住对方的腰。“飞过丘陵，在沙漠与绿洲的狭缝间，有一座石堡。是与圣都完全不同的景色。穿过边界，我们可以看到达尔梅奇亚的盐碱糊和绿洲，河流因矿物质的变化反射出一层层不同的颜色，漂亮极了。”

    沙子会铺天盖地，撒得到处都是。无数的硬生飞龙在沙漠中徘徊，白日的艳阳天，到了夜晚将会被寒冷的和危险笼罩。这是我想与您一起欣赏的景色。

    路途路途上两人没有骑乘飞龙，而是带着两只健硕的成年陆行鸟上了路。它们装备着普通商人似的行囊，都在水晶路上仿佛就是商队中的一员。

    大多数时间狄翁与泰伦斯乘坐同一只陆行鸟，狄翁坐在后面环抱住泰伦斯的腰，脸靠在他的后背上昏昏沉沉得睡过去。从大陆的北侧前往南侧至少需要两天鸟乘，夜晚投宿旅店时往往狄翁已经睡到昏天黑地。

    狄翁从没有这么嗜睡的时候，又或许是在恶补战争时期没能得到的休息。往往狄翁醒过来时泰伦斯已经端着早餐坐在他身旁了。

    “早上好。我们已经快到目的地了。”泰伦斯说，“父亲收到了我的信，他们会在城镇哨卡安排人接待我们入城。”

    “唔，我睡了多久？”狄翁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气，接过泰伦斯递过来的温水，里面还放着一些润喉草药。

    “十二个小时。”泰伦斯说，“值得庆幸，路上我们没有遇到阻碍。”

    狄翁点点头，清醒过来的大脑已经能察觉到周遭空气中的干燥，日光从床边射入。等待　适应刺眼的光线后，狄翁看到了户外漫天的黄沙。

    这就是桑布雷克大最南端，沙漠戈壁中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