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最后一章存稿
（十八）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连猗翻着肚皮，翘着尾巴仰躺在空意身上。 空意低着眼，用拇指和食指拎起连猗的前爪，在空中轻轻晃了晃。 连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一眼空意然后又闭上了眼，空中摇晃的尾巴一圈一圈缠上空意的手腕。 空意也不动，任由她缠上自己，过了一会，他伸出另一双手，轻轻在她的角上点了点，而后，一个金色的，泛着红光的符咒飘进了她的脑袋里。 连猗睡梦中动了动脑袋，却也没有睁开眼，空意就将她塞进了袖中。 “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听话。” 空意脸上神色冰冷，低喃的声音却奇怪地温柔，就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 然后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是该算算账的时候了。 如果他所料不错，整个客栈就是一个阵眼。在无形中催生人的心魔，无限放大每个人内心所有的情绪。 这种阵法向来是禁术，为了对付自己，那些个慈眉善目的神仙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空意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和煞气，原本悲天悯人的形象摇身一变，成了冰冷阴寒的修罗道魔头。 出门时，空气都静寂了几分。 昨日那美艳的老板娘果然已经没了人影，想必是诡计落空自行逃跑了。 空意与她素未谋面无冤无仇的，她这么做，怕也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至于幕后之人，也无非就是那几个，他们没有胆子和自己硬碰硬，却在背后使尽阴招，一日看不到自己魂飞魄散便一日如坐针毡。 空意原本没急着和他们算账，可他们却步步紧逼，现在看来，小蛇那场雷劫也是他们的手笔。 一计不成，又来后手。 可怜这傻蛇还真的听信所谓的仙缘，殊不知，等待她的哪里是历劫成仙，分明就是灰飞烟灭。 傻蛇待在空意的衣袖里，蛇躯一震，明显感觉到阴寒入骨的煞气。她几乎是瞬间从睡梦中醒来，挣扎着想要从袖子里爬出来。 空意正辨认着那老板娘逃窜的方向，被不断扭动的蛇鳞蹭的有些痒。 他敛起眼眸，微微低头。 “怎么了？” 连猗探出头来，前爪揪住空意宽大的衣袖，圆圆的眼睛眨啊眨。 空意看了她两眼，移开目光，任由她在衣袖边缘提溜着。 那女人的气息并无异常，是凡人。可是总有几丝似有若无的妖气，想必是跟妖怪混在一起，沾了气味。 而且那气息时隐时现，像是在引着他跟上去一般。 空意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和远处，高出了平常房屋一大截的梦月楼。他慢慢弯了弯嘴角，猩红色的煞气染上了眉心和双眸。 梦月楼里，红莲遍开，水波微荡的池子里似乎有什么正在水里起起伏伏。 两个人在红莲之间纠缠游弋，扑腾起的水花在幽静的竹林里显得格外惹眼。 低低的喘息和哼叫声渐渐被变大的水波声盖了下去，两人纠缠着慢慢沉入湖底，水面一阵剧烈的摇晃后，波纹慢慢平息了下来。 最后上岸的只有一个肤若凝脂的女人。 朵朵红莲如突然有了生命一般，迅速往方才男人沉没的地方飘过去，鲜红欲滴的花瓣遮盖住了水下的一切。 女人双腿微曲，慵懒地侧卧在乳白色的石头上。 慢慢散开的血腥气混着莲香钻进了她的鼻子，女人娇滴滴地笑着，轻轻吸了一口气。 （十九） “安娘－－” 一个焦急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侧卧着的女人正是被唤的安娘，也是昨日里在修罗剑下殒命的那只狐妖。 修罗剑下无亡魂，魂飞魄散才是常态。 可安娘是一只九尾灵狐，她平日里靠吸食精气维持修为，神魂多杂，昨日里被空意毁掉的只是曾不幸命丧狐口的一缕孤魂罢了。 狡兔尚有三窟，狐狸怎么能不多几条命呢？ 况且那仙人曾提醒过她修罗剑的威力。 她虽然早有防备，却也备受重创。所以今天才不得不用这种容易惹麻烦的法子来恢复神魂。 安娘捻着柳叶细眉从石头上站起来，盈盈一握的腰间一朵赤红的莲花发正出一闪一闪的亮光。 她手指轻动，而后，身上多了一件火红色的纱裙，行走抬腕间，春色撩人。 再撩人也没用，门外慌里慌张的小厮突然间连人带门飞了进来，惊扰了无边风景。 随之而来的是那老板娘担忧的声音。 “安娘－－”快跑。 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来的人却不是空意，而是冰冷如雪的裴瞬。 诛邪剑钉在门框上－－正好把老板娘挂在墙上。 裴瞬刚刚收起把小厮扔出去的手，转身把瑟瑟发抖的老板娘拎下来。 老板娘四肢无力，周身也没有灵力或者妖气波动，诛邪剑围着她转了一圈，没有感应出来任何异常。 裴瞬察觉到内间强烈的妖气和血腥气，也顾不得细究老板娘一个凡人为何会与妖孽为伍。 就急忙之间将她放下，提着剑闯了进去。 “大胆妖孽－－” 裴瞬话音未落，径直落入了莲池。 女人光滑柔软的手臂缠在他的腰间，呼吸间无孔不入的馨香扑面而来，迅速织成一面细密的网，将裴瞬的理智和身体分离。 诛邪剑扑通一声坠入水底。 馨香顺着水流，妖气弥漫，裴瞬的剑刚脱手意识就开始涣散。 安娘的长发在池水里随着波浪散开，像一条条水蛇慢慢游动。 池水远远没有从表面看上去那般清透干净，水质黏腻恶臭，水底累累白骨。 裴瞬惊闻恶臭，原先媚香入脑带来的眩晕很快褪去。 冰寒的灵力在他的手指握上诛邪剑的时候猛然乍现，池水砰得一声激荡炸裂开来，原本密集而来的夺命红莲随着安娘的一声尖叫，和池水一起飞上了天。 “孽障，你今日必死。”裴瞬单手执剑，破水而出。 他脸色铁青，原本被池水打湿的道袍迅速风干。 安娘被剑气打伤，捂着肚子落在红莲上。 “无极阁的牛鼻子道士？最好不要欺妖太甚！” 裴瞬手里的诛邪剑昭示着他的身份。无极阁修士在出阁入世一时都会得到一柄来自剑阁的本命剑。 剑在人在，剑碎人亡。 裴瞬的诛邪剑已经出窍在即，识海里的无极印却突然红光大作。 无极印是出门历练的无极阁弟子必须绑定的法器，重要性仅次于手中的诛邪剑，入阁之时就与本命魂灯相连。 无极印同时也是通讯工具，但是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使用，因为存在于修士的识海中。 红光代表大凶。 宗门大难之际才会有此指示。 收到指示者，无论身在何地，有何要事，都必须立即返回宗门。 （十九） 空意看着急忙离去的裴瞬，面色如常，甚至绕有兴味。 他已经发现了，他自身的修罗煞气会给小蛇的心魔带来催化作用。 可是她才不过百年修为，哪里来的心魔？ 空意低眸看了看卷在他衣领里的蛇，瞪着琉璃一般圆圆的眼睛，澄澈地不染一丝尘埃。 裴瞬走后，莲池旁的安娘拢起纱裙，招了招手。 “青女你过来。” 老板娘一改方才瑟瑟发抖的胆怯模样，走到安娘身侧。 “无极阁的道士不会再回来了，一切按照当初的计划进行，只有一次机会，万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青女郑重地点了点头，眼里闪烁着泪光，细细看去，竟然有一丝疯狂。 “倒是不知，乌合之众有什么计划，不妨说来，让小僧听一听。” 空意嗤笑一声，踩着修罗剑，垂直从天而降。 安娘和青女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一瞬间的裂开。 修罗剑红光缭绕，为防连猗受到影响，空意顺手捏了一个结界，把她扔在里面。 安娘恢复镇定，笑颜如故，“空意大师可是佛门修士，怎么这通身的煞气要比我们这些妖魔之流还要骇人？” 空意听到这话，仿佛回到了千年前的神界。 那时的崇惑，口中也是如此的论断。 九重天上，天帝面前，义正言辞地请求把自己逐出神典。 空意向来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所以还留着她们的命，容忍她们废话连篇，也不过是为了确定一些事情。 他脸上出现怜悯的神色。 安娘平静的外表下，神经绷紧。 青女目睹这场面，眼底的疯狂像燎原的火星，收不住地蔓延。 她们的妖力汇集在一起，唤醒了拓惑阵。 （二十） 上古有阵法，名为拓惑，以生灵献祭。 在神界，这是禁术，众所周知。 但是下界的狐妖闻所未闻，她不知道这看似磅礴无尽的力量都是在以透支她的生命为代价的。 安娘和青女，甚至这座城里所有的妖，都成了阵法的祭品。 起初是看不到异常的，但是当阵法收缩之时，无论阵中之人是否存活，作为献祭者的生灵都将灰飞烟灭。 被阵法吞噬的那一瞬间，空意就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为了诛杀修罗神，废了如此大的劲。 这是局，也是必应之局。 从数千年前他入凡世渡劫开始，这个局就已经埋下了，只是迟迟找不到契机罢了。 这倒要感谢那条傻蛇了。 空意双手按住胸膛，悲怆又无畏，闭上的眼眸里是浓烈的煞气和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