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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见群和周含章陪着章红梅进行体检的各类项目。在经过急诊部时几个严重车祸的伤者被送进来，床位紧张，医护只能在走廊上进行止血急救，并进行转院的疏导，场面混乱且血腥。殷见群细心，及时捂住了章红梅的眼睛，周含章护在她们两人的外侧，战战兢兢如在铁索上渡过冥河。

    进了电梯，章红梅惊魂未定，对殷见群说：“人真的太脆弱了。小群开车一定要小心点。”

    殷见群答：“会的，您放心。”

    周含章顺嘴搭话：“妈，医生说让您饮食清淡一点。”

    章红梅用“要你多话”的眼神瞪他一眼：“我听到了。”

    电梯开门，他们面前是毗邻的妇科和产科，就诊区域男士禁入，于是周含章被拦在外面，殷见群陪着章红梅进了妇科。周含章站到这一层公共区域里其他无所事事的男人们之中，他看见这些人年纪都不太大，有的甚至还没脱学生气，其中几个以“几个月”为开场白开始交谈，然后坐下来联机打游戏，怀着孕的妻子苍白着脸从就诊区域里出来，丈夫游戏还没打完，座位也被占满了，她只得站在旁边扶着后腰无奈地等待。周含章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孕妇，站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他只觉时间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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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科检查室在走廊深处，门是打开的，里面半拉着的帘布是一种阴郁的灰绿色，而它并未完全遮严，有个女人躺在检查床上，她的腿被张开架高，紧绷的脚趾斜斜地朝着外面。门里门外的女人们像等待受刑，明明人也不少，但却显得有几分沉重肃穆。进行检查的是位年长的女医生，不耐烦地说了句：“叫了你放松一点，没听见吗？”

    躺在里面的女人怯怯地请求：“医生，您轻一点吧。”

    “还查不查？不查就穿好裤子出去。下一位！”医生扬声对外面说，那威压让本就沉重肃穆的气氛更甚。

    “明明是给我们女人看病的地方，要么把女人看成是一个脏东西，要么就是把女人当作一块没有痛觉和感情的rou。而且明明她自己也是女人。”章红梅用很小的声音对殷见群说，她有些委屈，“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殷见群握了握她的手，一时无言以对。

    章红梅接着说：“我最讨厌的就是这里，因为这个，我一直很抗拒去体检，这话在小含面前我说不出口，他是个男孩子，他不会懂。唉，天知道我多想要一个女儿，这样我就不孤单了。可是我根本不希望我的女儿经历这样的人生。”

    见殷见群低着头，章红梅的肩抵住她的，反倒开始宽慰她：“说出来我感觉好多了。小群你别往心里去。到我了，我很快就出来。”

    章红梅站起身，走进那检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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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项目是核磁共振。医护人员理所应当地以为她是亲属，说身上金属的东西都要拿下来，交给女儿保管。殷见群还没开口，章红梅就把脖子上的黄金长命锁坠子摘了下来放在殷见群手里。

    做核磁共振的地方像个小黑屋，章红梅面无表情，但掩饰不了害怕，打造影剂时她下意识地去握殷见群的手。周含章也发现她们突然变得亲密无间。

    出来后她抓着殷见群不断说：“好可怕，里面黑洞洞的，声音也好吓人，还不能动，我再也不要去那里。”殷见群无奈地答应她“好好好”。医生隔着口罩忍不住笑说：“mama怎么像小孩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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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遍整个医院的一天终于结束，幸而已出结果的检查都没有大碍。章红梅回到病房，护士送来清淡的餐食，殷见群把坠子还给她，长命锁上的吉祥纹饰在殷见群的手心里留下了泛红的拓印，像埋在了她身体里再重新长出来的一样。

    章红梅不接：“别还我，给你了。”

    殷见群只当她在开玩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当着护士的面章红梅理所当然地反问：“送女儿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周含章也搭话：“是啊，jiejie。”

    殷见群瞪了周含章一眼，不再说话。于是他们一左一右坐在章红梅的病床旁边，像对峙又像守护，直到超过探视时间被护士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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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见群开车和周含章回家。也许因为疲惫，又或者有太多的话要说却找不到起始的那一句，二人一路上保持着一种危险且会越陷越深的沉默。车驶过一条灯火通明的街巷，烟火气息飘进半开的车窗里，周含章指着那个方向说：“这里有个夜市，以前我念书的时候经常来。”

    “那就去走一走吧。”殷见群顺水推舟。

    路边刚好有一个停车位，殷见群打右灯把车移进去。两人下车。

    这只是一条窄巷，夜市也是在本就有店铺的情况下往巷子里开进摆摊车，整条路的气温比别处更高，在冬日里能把人热出一身汗。

    周含章把有印象的小吃一一指给殷见群看，总是让人意犹未尽的蒜香炸串，热乎乎的枸杞叶rou片汤，极鲜美的海鲜捞面配油条，会加入蜂蜜豆奶的豆腐花，黏黏糊糊但又很清爽的木薯糖水，他们终于抓住这个开启交谈的机会，尽管对话浮于表面。主要是他问殷见群要不要吃什么，殷见群都说还想再看看。一整天都没有进食，他忍耐着，或者说他的身体拒绝去感到饥饿，这样就不会吃东西，不会让身体感觉到这一天马上就要过去。

    他想会不会殷见群也和他一样希望这条街不会有尽头。

    夜市越夜越拥挤，他们有时会被挤着几乎要贴在一起，总是殷见群先避开。准确点说是躲开。她巧妙地让自己不碰到他。于是他自觉地走到她的身后，一个不让她为难却得以一直盯着她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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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只剩下这一晚。

    这晚过后，当他们回到阳城，一切又会变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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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一直逛到夜市的人潮都开始寥落，依然一无所获，和自己作对，也在和时间为敌。即将收摊的煎饼摊主都已经认出了他们来，送给他们卖剩下的煎饼，笑说“都不知道这是宵夜还是早餐”。周含章收下了，递给殷见群一个。煎饼表面的芝麻散发着焦香，香味是有限的，慢慢散掉、消失，拿到车上时煎饼已经变冷。

    殷见群等待发动机预热，她再一次把章红梅给她的长命锁拿出来，从她外套的内袋里。

    “你拿回去，还给阿姨。”

    周含章没有接：“这是给你的。”

    “我不能收。”

    “为什么不能收？”周含章说，那也不是一个问句，“扮家家酒不是很开心吗？那就一直扮下去吧。假扮我mama的女儿，假装你有一个不会恨你的mama，好不好？”

    “闭嘴，你不要再说了！”殷见群骂道，强行把长命锁塞给周含章，周含章不肯收，拉扯间殷见群用上了另一只手，气急败坏地，她没想到的是他的力气原来可以这么大，以至于她没法真正控制住他，最终周含章扣住她的双手，她动不了，被迫迎向他的目光，那样漂亮的眼睛像一片熊熊燃烧着的旷野，烧向它能触达的任何地方。

    殷见群发现曾被她绑缚支配的兽其实一直都拥有反击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