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冰殿留尸
身体不断传来的巨大疼痛终于将景借生生拽出梦魇,他刚一睁眼,周围的影卫便瞬时消散。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布满血污的冰手,指缝间露出殿内通明的灯光。他被护得很好,身上不见一丝破损。 女孩安静地躺在他的身上,后背皮开rou绽,敞露的血rou之间隐约可见白骨。 景借微微动了动,那具身体便如落叶般顺势滑落,僵硬地砸到床上。 他歪头盯着那张已无气息的脸看了许久,突然捏起她的手腕,重重地咬了下去。 苍白的皮肤上很快出现一枚乌青的咬痕,可他的手腕却没感到一丝疼痛。 少年帝王好像意识到什么,他一点点低下那颗不曾俯首的头颅,朝那个残破至极的身体缓缓靠近,最终停靠在冰冷的胸口。 他在听女孩的心跳,可过了半晌,耳畔仍只有一片死寂。 景借皱了皱眉,胸腔内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他不解地伸手捂住胸口,掌心竟传来一股温热。这样的温度令他突然想起念息的怀抱,似乎也是这般炽热。 他又转头看向那具身体,突然将人拽起,在她周围支满枕头,使她靠墙而坐,然后懵懂地躺进那个已经冰冷僵硬的怀抱。 ----- 一月后,东絮山上,沉睡已久的少女脸颊逐渐泛起红晕,指尖微动。 女孩一袭白色纱衣,乌黑柔顺的青丝安静地自额间落下,在清风里微微摆动。眉不画而乌密,唇不点而嫣红,肤似碧玉般温润无暇,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晨间清露,比这灵秀山川还要动人。 她躺在绚丽的花床之上,周身仙气环绕,源源不断地涌入那副沉睡的身躯。银须白发的老者感受到仙气波动,随即放下手中书卷,悠然起身。 “师父,”念息睁开眼,落下一滴guntang的泪水,“我失败了。” 隐迢真人笑而不语,将她轻轻扶起。 “你在那日送我过去,必是算到魔胎有此一劫。可我,还是没能将他从梦魇中唤醒,想必此刻已经命陨。”念息垂下眼眸,不敢抬头看他。 “你看这山川湖海,可有半分乌瘴?”隐迢真人大笑一声,随后握住她的肩膀转了一圈。 念息迟疑地抬头环顾四周,只见山灵水秀,花香鸟鸣,与她离开前如出一辙。 “那日你以身相护,着实令为师惊喜,原来小丫头竟有这般血性!”隐迢真人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揽入怀中,“经你那日身死,魔胎七情已开,若引导得当,生出情欲也并非天方夜谭。” “七情已开?那便是可知冷暖,感苦乐?” “不错,所以你当立马回去,勤加引导。” “师父命我以原身回去?你之前不是怕我使法术...?”念息有些吃惊道。 “魔胎这一世不同寻常,浊气已初见凝形,可供他调度,同时引来不轨之人觊觎。为师考虑过了,经此一事也见你懂得分寸,想必不会乱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突然被师父往前一推,周围环境瞬息变化,再站稳时已经再次回到皇宫。 天色正值深夜,除了附近宫殿里星星点点的亮光之外,一片漆黑。 都说月光皎洁,可头顶上方那轮银白的明月,却照得这宫城格外阴寒鬼魅。 念息催动倚天扇,隐着身形闪至养心殿内。里面陈设一切如旧,那日的事情就像不曾发生过似的,没留下一丝血腥污秽的痕迹。 她朝龙榻走去,却见锦垫华被之上空无一人。 “这么晚,会去哪呢?”她心下纳罕,突然想到该用储事壶一探究竟,顺便看看那魔胎在自己身死后都做了什么。 念息在寝殿内催动法宝,再睁眼时周围遍地血泊污秽,想来已经回到那日场景。 龙榻上,四五个影卫将那两个活人死死围住,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和女孩隐忍的低吼。念息一步步往前迈得艰难,拆皮卸rou之痛历历在目,如今以旁人视角再经历一遍,只叫人心惊rou跳。 半个时辰后,那副身躯早已气绝僵硬,却依旧紧紧护着身下孱弱少年。那人不知怎的突然清醒,醒来那一刻像是经历了什么巨大疼痛。 他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突然抓起尸体的手腕狠狠咬下。 “真是变态...”念息的表情僵在脸上,嘬了嘬舌。 可下面发生的一幕,却又看得她无比心酸。只见那人在尸体旁垫上枕头,将她靠着墙壁摆成坐姿,然后缓慢地躺了进去。 难道这便是师父说的可知冷暖?那少年帝王竟在眷恋一个死人的怀抱! 此后的一个月里,从在寝殿内发生的对话来看,景借似乎在建什么冰殿,期间那副躯体便一直存放于冰棺之中。 今日正好是冰殿完工之日,想必人应该是在那。 根据回忆画面中的线索,念息很快找到冰殿的入口,竟是在他从小长大的黯阁底下。 刚踏入暗道,她立马感到温度骤变,离殿门尚有一段距离便足以令常人颤粟,顿时心里暗叫不好,那魔胎孱弱至极,定会在里面活活冻死。 推开门的刹那,念息震惊得说不出话。冰殿内的陈设与寝殿如出一辙,只是一切都由冰制成。 冰榻上,景借蜷缩着躺在那具尸体的怀抱中,嘴唇冻得青紫。 念息连忙跑上前,指尖刚碰到他的身体就吓得弹开。那身体又冷又硬,全然没了动静。 她颤抖着伸手去弹景借的鼻息,忐忑得几乎连气都喘不上。还好,那人呼吸尚在,只是微弱得像随时都会断掉。 念息抱起他拔腿就往外跑,倚天扇催动时带不了人,只能先把他安置在黯阁。 黯阁久无人烟,里面杂草丛生,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她就地取材,用破旧的木板和地上的树枝快速生了火,然后抱着景借坐到火堆旁,同时不断用手掌四处摩擦他的身体。 那人的身体逐渐被烤热,嘴唇的颜色也恢复到平日里苍白的样子,不再是危险的青紫色。 念息感到怀中人已经软下来,总算松了口气,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像洗了个澡似的,满身冷汗。 火光中,景借缓缓醒来,发现自己正被一陌生女子横抱着。那身形样貌与印象中的人大不相同,可怀抱中那份温暖炽热却几乎如出一辙。 “陛下既要杀我,又要留我,好生矛盾。”女孩的侧脸在火堆旁忽明忽暗,打湿的碎发粘在额前,隐约间已现倾世容颜。 “你...”那人警戒地直起身,眸光中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便被狠戾冷冽淹没。 他从怀中摸出贴身的匕首,用力朝她刺去时却被一把抓住手腕。 “你这人,到底藏了多少把匕首?” 景借盯着她的眼睛,明明外形上无一处相似,可为何却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他抿了抿唇,突然朝下方猛推了下刀柄。 利刃受力划过女孩的小臂,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景借等了半晌,同位的小臂上并未传来丝毫痛感。他眸光一冷,挣扎着摔到地上。 “装神弄鬼。”那人冷笑一声,随即抬手召来影卫。 念息施法一挥,周身白光乍现,一众影卫瞬间被击溃成黑影消散。 随着影卫消散,景借的身体也随之倒下,瘦削凹陷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虚弱得动弹不得。 他似是脱力般闭上眼睛,气息微弱地说道:“你也同她一样,要保孤不死?” 念息无意与他争辩,也不稀得再上赶着自证身份,随即应下:“是。” “孤看惯了她的样子,你若能...幻化模样,孤便许你留下。” 念息愣了愣,好不容易回归原身却要变成他人模样。 虽然心中不悦,但她还是同意照做,随即闭眼催动咒法。拂袖间,再次变回那个粗麻布衣的平凡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