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情悦其二
…… 沈岁暖御剑到浮云城外时恰逢傍晚。 夕照的暖橘光芒将影子拉长，曳在地上直直伸向远处，最后汇入飘渺的暗色之中。 城门口行人匆匆，倒是看不出什么不正常的模样，不过—— 沈岁暖抬头望了望城西的方向，凡人眼中一派祥和的天际，在他眼中却是另一幅景象，暗淡的黑紫魔气影影绰绰，雾气似的虚虚笼罩着天空，逐渐朝着整座城的上空蔓延。 他暗道不好，收好佩剑飞虹，随着进城的人流一同走进城中…… “……也不知道师姐他们在何处……” 沈岁暖摸着腰上的乾坤袋，传音石被他放在乾坤袋中，正欲寻一处僻静之所用传音石和戚岁柔联系时，身后便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沈师兄！” 沈岁暖转头一看，正是栖霞山一内门弟子，因是执行任务，所以穿的是他们的门派校服——月白窄袖长衫，配以同色革带，衣领袖口以及衣服下摆处的银线暗纹随光流转，行动间恰似蛟龙出海，低调又好看。 瞧着貌似有些面熟，是哪位师弟来着？ 沈岁暖勾起礼貌的微笑朝对方点头，“师弟，怎你一人在此，师姐他们人呢？” 他说的自然是戚岁柔。 对方眨眨眼，身形稍顿，似是回忆了一下，无奈地耸耸肩，道：“我们一入浮云城，便按照师姐的吩咐四散开来插旗布阵，是以我也不知师姐他们此时正在何处。” “原是如此。”沈岁暖点头，便笑着朝他伸手，“正好，师弟，你将阵旗分我一枚，我同你一道布阵。” “那再好不过了，师兄。” 那人说着，便拿出自己携带的乾坤袋，作势要伸手进去拿旗帜，结果还未完全碰到袋子上的绳结，便一道刺目的蓝色光芒闪过，将他的手打开。 这只是一刹那的动作，那人在沈岁暖发现之前顿住，微微抖着手将乾坤袋压好，看向沈岁暖，笑得一脸真诚，“这旗帜……沈师兄应该也是有的吧。” “啊，我没有呢。” 沈岁暖也冲其咧嘴一笑，“师弟你该有两方旗帜，顺道给我一方，不就行了。” 这话音一落，便看到那人眼中闪过不自然的神情，手指也歪扭了起来，指缝里甚至泄出了丝丝黑紫魔气，嘴里却还嗫嚅着“师兄……” 沈岁暖瞬间眸中一凛，当即召出飞虹掏出符篆大喝，“魔人受死——！” 剑刃横举在身前，符篆悬空贴在剑刃之上，蓝色的灵力骤然自符篆汇聚成强劲光束，直直往那名假的栖霞山弟子投射而去。 被符篆加强过的灵力爆发力十足，将这小小一隅僻静之所照耀得比白昼正午时还要刺眼，转瞬，那人便不见了踪影，只余地上的乾坤袋，和空气中残存的一缕黑紫魔气。 跑了。 沈岁暖神情一寒，捡起乾坤袋，用灵识扫过，确是栖霞山弟子之物，里面东西没有少，阵旗也在，不过袋子上附着的同门师弟的灵力已经荡然无存。 ——方才那人想要拿旗帜时，乾坤袋主人灵力已做了最后的挣扎……栖霞山所有的物品归主后都会被拓上自身的灵力，以示标记。 这么说来，那名内门弟子恐怕…… 回想起方才那“内门弟子”最后叫自己那句“师兄”，怕是其意识残存的最后一点理智了吧…… 沈岁暖脸色一时间冷得有些可怕，将那师弟遗留的乾坤袋仔细收好，抬头望了望天色，便朝着墨色最深的城西方向急行而去。 既有师弟遇害，那师姐……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师姐已是元婴修为，没道理会被区区魔族困住，定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才一时同自己联系不上的，一定！ …… 天色渐渐暗沉，没一会儿便入了夜。 浮云城颇大，光凭脚程，居然一时半会儿没能抵达城西。 沈岁暖边朝着城西去，边掏出传音石联络戚岁柔，可时间一点点过去，对面仍然没有半点回应。 浮云城地处东陆大地中原腹地，地势平坦，沃野千里，城内自然特是一片繁华之态。 越是往城西而去，越是觉得这浮云城繁华，四周楼宇鳞次栉比，街市热闹，来往行人如织，入夜后依旧灯火通明，端的是一派祥和。 可愈是往西去，沈岁暖的眉头就愈发紧皱。 四周弥漫的黑紫魔气愈渐浓郁，但行人却面色如常，丝毫不受其影响。 他断定师姐不会吩咐布阵插旗，原因有二，其一，是浮云城中人口众多，一旦布阵，将整座城池封锁，这里的人就只能成了祭品一般，和阵中的魔人一同赴死。 其二，浮云城占地颇广，布阵插旗耗时费力不说，阵法何时形成、何时笼罩城池先不用说，如何做到不动声色不打草惊蛇将阵法灵力隐藏又是头疼之事。 ——修士能看出魔气，没道理魔人看不出修士灵力。 所以只能出其不意。 但那师弟是怎么被魔族附身，或者说被魔族弄死，魔族又是怎么知道他来这里，还准确地找到他的？ 沈岁暖想得头疼也没能想出来。 不知不觉来到一处高门大户人家的大门，门脚立了两处抱鼓石，门梁牌匾上书“刘宅”二字。乃浮云城此地豪绅刘员外的宅邸。 而周围浓黑的魔气，正是从这刘宅里传出的。 周围突然安静极了，沈岁暖环顾四周，方才余光还能捕捉到的行人身影早已不再，只余通明的灯火幽幽地泛着光，风一吹，那纸灯笼便转动起来，晃啊晃，晃出迷蒙昏黄的光晕。 这时，吱呀—— 刘宅的大门朝两边慢慢打开一道口子，一抹月白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师弟。” 沈岁暖睫毛一颤，看着戚岁柔从那大门里走出，月白的窄袖长衫沿着浑圆的胸口往下延伸，同色革带又在那细腰上一收，把他师姐傲人的身体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行走间，衣摆也随之晃动，银线暗纹映着灯笼的光，婉转出了细碎的光华，莹莹如月光。 沈岁暖不由回想起了当初在南域的山洞里，月色微凉，朦朦胧胧地从洞口透进些许光亮来，让他始终看不到身下人的脸，但那曼妙的身姿，以及受不住时泄出的压抑呻吟，在他时隔几月看到戚岁柔时，那隐匿在暗色中的脸就突然对上号了。 泛着冷意的檀香，熟悉的音色，还有那枚失了本门功法印记的剑穗，沈岁暖再一次无比确信，那救过自己的，就是戚岁柔…… “师姐……” 再次见到戚岁柔，沈岁暖恍惚已经隔了许多山海，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在胸口发酵，有些酸涩，又有些甜蜜，像是纷杂的雪花不断飘落，迅速在心房堆砌出一方叫戚岁柔的天地来。 听到沈岁暖唤她，戚岁柔步子微微一顿，又继续朝着他过来，拎起裙摆，踩着登云履的脚轻轻跨过门槛，她的佩剑碧宵也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晃动着，缀着朱红晶石的剑穗晃啊晃，晃得沈岁暖的心也跟着晃。 自己那剑穗上淡蓝色的灵石和师姐的这枚朱红色灵石，还挺般配！ 思及此，沈岁暖面上一热，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看戚岁柔的脸。 “怎的到了也不同我说一声？” 戚岁柔走近沈岁暖身边，她的个子并不十分高挑，中规中矩，头顶堪堪到沈岁暖的下巴，但作为栖霞山掌门道一真人坐下大弟子，栖霞山的继任掌门，一身气场沉稳大气，不怒自威，此时刻意收敛起来，平易近人得很。 她自然地抓着沈岁暖的手腕，微凉的指尖轻轻扣在他些微烫热的皮肤上，舒服极了。 沈岁暖突然就又想到了他们在洞里的那夜，他放浪形骸，被情欲折磨，抱着她做了那么多次，她身上的皮rou滑腻，也是这般泛着微微的凉意，缓解着他的guntang…… 他脸上倏地爆红，扭捏着又唤了一声“师姐。” 戚岁柔似是看出了他的窘迫，歪头去探查他的脸色，冲他扬起嘴角一笑，应了他那声师姐，“嗯，我在，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的这么红，可是发热了？” 说着，她便抬手探上沈岁暖的额头。 沈岁暖下意识地往后躲开半步，又在对方因为自己这羞意的退步中愣神之际，猛地顿住，主动低头凑上去由着她摸。 戚岁柔仔细探寻了沈岁暖的体温，又试了试自己的额头，冲人柔声道：“嗯，倒是没有发热，许是你这次匆匆奔寻而来，累着了。” 沈岁暖囫囵唔了一声，垂眼看着对方一张一合的红唇，一时间有些心猿意马，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满眼都是他的师姐，戚岁柔。 周围又隐约有了些人声，行走的，吆喝的，还有哪家的母亲高声喊着她家孩儿回家吃饭的，烟火气浓郁极了，热热闹闹的，成了一幕缩小的人间。 夜色下的灯火全都坠在了戚岁柔的眸中，灿若星辰。 “我一直在用传音石给你传音，可没有收到回信。” 沈岁暖向戚岁柔解释了一番他没能同她说一声的缘由，戚岁柔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对他道：“无妨，这会儿算是见着了。” 声音更是温柔得不得了。 也是，见着人了，可不就用不上什么传音石了么。 沈岁暖垂着的手抓了抓身边的空气，心里挣扎了一番，便迅速抓住了戚岁柔将将收回去的手，掌心裹着对方细长柔软的指节，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道：“之前我去南域历练中了魅魔的情毒，是不是你救的我，同我双修，为我解毒。” 难得的，他没有拐弯抹角，一句话非得七绕八拐之后，才切入正题，道明意思，就连疑问的语气，最后也收成了肯定…… 因为他已经确定是她了。 戚岁柔低头看了看沈岁暖紧握着她的手，又掀起眼皮抬眸看向他微抿着唇，一脸认真的模样，最后目光落在他没来得及藏好，带着些忐忑情绪的桃花眼上。 她慢慢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是。” 只这轻轻的一声，便让沈岁暖颤抖的指尖猛地顿住。 而后，她还直接化守为攻，曲起手指反握上沈岁暖的手，主动同他交握在一处。 沈岁暖呼吸一滞，几乎想也没想，就想抬手把人拥进怀里。 戚岁柔却笑着捏了捏他的掌心，“既是到此地了，我们去逛逛吧。” 一张笑脸在灯火的映照下神采飞扬，端的让人心动不已。 “……好。” 沈岁暖没出息地点头，傻笑着任由戚岁柔牵着自己走进了不远处的人群灯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