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老师的爱人
包程翰工作后没少被介绍对象,他每回以工作太忙不能顾家为由婉拒。 “找个顾家的姑娘不就行了。”内勤大姐继续夸起两条街外派出所新进的女警,她二表姑家的闺女。 “那多不好,对人家女同志不公平。” 直到遇见赵延龄,两人一起不顾家,乃至后者有过之无不及。有时他甚至觉得,有他没他于赵延龄而言没什么区别。 “怎么会呢”,赵延龄反驳,“至少”,她歪头想了想,“生活多了点乐趣。” 包程翰为自己这一点乐趣感到满足。 这天,赵延龄载学生回家吃饭。钟文韵和陶逸,她指导的两个本科生。 进门后遇到第一个问题,老师的爱人如何称呼?一时难倒师生三人。 包程翰率先破局:“我姓包,叫我包叔叔吧。”他刚从厨房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袖子捋到了手肘。 客厅对面一角布置着一个微型书斋。古色古香的书案、画缸、书架一应俱全。案台上陈着幅楷书,背后墙上的卷轴书法大概出自此。 “好漂亮的贝斯!”一把暗红色的四弦贝斯立在书架旁,同木架上的褐色陶器相映。陶逸凑近了端详,发出感叹。 “你是来我家的客人里第一个认出它的人。”赵延龄有些欣慰。 “这把贝斯是老师在弹吗?”钟文韵也凑了过去。 “年轻时在乐队弹过,好久没碰了。” 一句话引来二人惊奇,一时竟想象不出赵延龄弹琴的模样。 “您不会玩的摇滚吧!”陶逸最近迷上了重金属。他每天最惬意的事就是入睡前听上一段金属助眠,国内外的重金属乐队如数家珍。 “算是吧,临时凑数,没你想的专业。”赵延龄及时浇灭陶逸燃起的火苗。她平常在学校的形象虽严肃活泼,但也不至狂放不羁。 接着带两人到客厅坐下。陶逸延续乐队话题,钟文韵则在一旁打量客厅布局,她对这个空间以及空间里的人感到好奇。 紧挨电视的落地音箱上立着枚相框,合影中赵延龄从身后环过爱人,两手搭在他胸前,俩人依偎,对着镜头大笑。目之所及这是唯一一张相片。 “开饭啦!”包程翰从厨房端了菜出来,赵延龄起身去帮忙。 重阳菌炖rou片、油焖大虾、糖醋排骨、素炒西兰花、山药汤。 “还有小朋友爱吃的土豆丝。”最后一道菜呈上。 赵延龄接过他手中盘子摆到餐桌上。 “好厉害,这么多菜都是您做的。”钟文韵发出赞叹。 “不急,尝过再点评。”包程翰摘下围裙搭在椅背。 于是大家围坐餐桌前,由赵延龄正式介绍彼此。 “让我猜一下”,包程翰望着两张年轻的面孔,“爱写诗的是钟文韵,爱听重金属的,是陶逸。”赵延龄曾跟他提起过新带的两个学生。 钟陶二人有些意外。 “事先声明,我没跟他讲过你们的八卦。”赵延龄解释。从前系里人手不够让她兼任辅导员时就常有学生过来倾诉烦恼,久而久之,知心jiejie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老师,我相信您的职业素养。”钟文韵冲赵延龄眨眼。 “包叔叔您是做什么工作的?我有预感不是老师。”陶逸很好奇。 “警察。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找我”,包程翰一顿,“只要不是干坏事。”他故作严肃。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男老师的配偶被叫做师母,女老师的配偶为什么没有对应的称呼?”饭桌上赵延龄抛出问题。 包程翰早已习惯她突如其来的发问,因而饶有兴致地观察两位学生的反应。 “师爹?师父?师伯?”陶逸脱口而出几个称呼,惹得钟文韵发笑。 “师爹听起来怪怪的,不像是专门称呼。师伯,是老师的师兄吧?”钟文韵道。 “其他的称呼还真想不到了。”陶逸耸肩。 “这说明一个问题”,赵延龄思索片刻,“从前在我们的社会关系中没有、或者很少有这样的角色。” “古代女人很少有机会当老师,现在情况虽然不一样了,但名称上还是滞后的。”钟点头,跟上老师思路。 “不错,你们还能想到什么?”赵延龄接着提问。 “印象里师母的形象一般是贤惠、体贴,女老师的伴侣这个形象就很模糊了。”陶逸举例影视作品中的师母形象。 “这个角度也很有意思。艺术形象的塑造不仅反映现实,也表达主流对社会角色和关系的期待,潜移默化中影响受众认知。”赵延龄在陶逸的观察上更进一步。 “我开始同情师母了,任劳任怨,最后连名字都要跟丈夫的绑在一起。”钟文韵回想起过往在男老师家做客的经历。 “文韵说到点子上了。师母这个称呼本质上反映的是女性的从属关系,她的社会地位依附于男性配偶的社会地位。”赵延龄总结。 “生理层面母亲是生命最主要的孕育者,父亲是辅助,但在社会化的师徒关系中,这一关系被倒置,父为主,母为辅。”说到这里她笑了。 “那应该怎么改变这种现象?”钟文韵兴致勃勃。 “语言是有力量的,为了消解这种名义上的依附关系,就从不叫师母开始吧,用她自己的名字称呼她,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赵延龄同样从对话中受到启发。 “所以,我们应该管赵老师的爱人叫?”陶逸回到谈话的原点。 “你们应该叫”,赵延龄停顿,“包叔叔。”她得出结论。 大家都乐了。殊途同归,尽管风格大相径庭。 “你们赵老师平时上课也这样吗?”包程翰问钟和陶。 “我们比较好奇的是,老师平常跟您也这么说话吗?”陶逸跟钟文韵对视一眼后调皮道。 “在这方面,你们该管我叫我大师兄。”包程翰望着赵延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