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立于原点

    外星人，或是神明

    42

    “找到了。”

    两道手电筒的光打在铁门周围。

    通关红心十的一周后，探索了好几条铁路的苣屋终于确认了路线草图上的标点之处。不见列车的地下铁路蜿蜒曲折，漆黑寂静，踏进这幽暗之处，甚至让人感觉时间都凝固了几分。

    藤原爱美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半阖的铁门上贴着“小心触电”的警示，大概是电路控制中心一类的所在。

    “看来，有人先我们一步。”

    苣屋骏太郎缓缓拉开铁门，视线捕捉到两道熟悉的身影，脸上浮起了若有若无的微笑：

    “不愧是我看好的人，有栖。”

    屋内并肩而站的一对年轻男女也将手电筒移向门口，正是凭借萌萌花相机内录影找到此处的有栖和宇佐木。

    “是你们啊。”有栖不咸不淡地招呼一声。

    苣屋踏进控制室。他今天是一副休闲的装束，上身是藏青色渐变开衫和深灰色T恤，下身是一条灰白的运动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篮球鞋，看上去像一个出门逛街的大学生，完全瞧不出前不久刚受枪伤的痕迹。Amy还是一身工装套，黑亮的马丁靴一尘不染，黑发剪得短短的，延续着近日以来的潦草风格。相比之下，嘴角尤带伤痕、穿着遵循宅男特点的有栖显得格格不入。

    “又见面了。”水鸡光走到控制室另一侧，转头打量密密麻麻环绕房间向上延伸的监控屏幕。

    “拜你们所赐，除人头牌外，我已经集齐了所有花色的扑克牌，”苣屋举起一叠卡片，笑容中略带一丝得意，“谢谢。”

    有栖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无话可说。宇佐木注视着对面一行三人，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还记得马鬼吗？我在那个女性身上找到了这张纸，”苣屋从兜里掏出绘有散乱线条的纸片，解释道，“费了我一番功夫，才确定这是哪里的地铁路线图。”

    “我们本来以为这里藏着集齐扑克牌后的秘密，没想到——”Amy将一块水果糖扔进嘴里，莞尔一笑，“看来只是游戏失败一方的处决场。”

    在这个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圆桌和地板上都倒着尸体，男性西装革履，女性穿着OL套装，除了科幻片似的成束电缆和显示屏，简直像哪处写字楼的办公场所。

    “这些人不是游戏主办者。”有栖良平声音有些沉郁。

    “没错，他们全死了，看来也只是人类而已。”苣屋多少有些失望的抬起头，“看来，更上面还有其他人。”

    宇佐木惊愕地问：“更上面……指谁？”

    “谁知道？”苣屋给出曾告诉过Amy的回答，“外星人，或是神明？”

    “啪滋——”

    正当在场几人都因苣屋的话语陷入沉思时，灯光突亮，cao作室里看不到尽头的显示屏忽然一同闪出白光，伴随着悠扬的庆祝式乐声响起。

    “吓我一跳。”Amy挑起嘴角，眼里却看不出惊讶。

    “特别……临时放送。什么啊这是。”水鸡念出环形cao作台上方液晶屏上的大字。

    “恭喜，各位玩家。”

    爽朗而充满喜悦的女声响起，屏幕里，熟悉的身影忽然浮现。

    “……未来？”有栖良平确认似的说道。

    红唇、黑发，参加正式晚宴也不过分的礼服与丝质长手套，精心打扮过的加纳未来端坐于屏幕中央，显示器将她的身影复制成无数份，但隐隐神经质的声音只有一道，充斥房间：

    “除了人头牌，你们通关了所有游戏，这是你们的胜利。建立在众多牺牲上的胜利。”

    女人话语的节奏让人心生不适，内容更是能够激起玩家的怒火：“到底，有多少伙伴死了呢？你们回想看看。被枪击中的他，被活活烧死的她，被激光射穿，被水吞噬……”

    “……我虽然自认疯狂，但也比不过她啊。”Amy走到苣屋身旁，轻轻摇头，“不可思议。”

    液晶屏上划过一幕幕游戏记录，凄惨的尖叫、不成形状的尸体噩梦般再现，有栖良平瞳孔放大——他看到了苅部死亡的场景。

    “我真是太感动了！”加纳未来双手捂脸，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所以对你们这些玩家，我们有一份礼物想给你们。”

    “我们能回去了吗？”一直沉默着的水鸡目露期待。

    “别天真了，阿光。”Amy低低道。

    “……那就是新的游戏！”加纳睁大双眼，像个小孩子般手舞足蹈，“赌上人头牌，和我们开战吧！”

    “果然。”Amy交叉双手放在胸前。

    “我不讨厌这样的发展。”苣屋骏太郎说。

    “我们准备了很多厉害的游戏，好好享受吧！”

    “她就是游戏的主办者？”听到这冲击性的言论，宇佐木不免愣神。

    “不，她说，‘赌上人头牌，和我们开战’，”Amy冷冷道，“恐怕只是更高级别的人类，设计的更残酷的‘游戏’。”

    “我真宁愿是外星人做的事！”水鸡愤愤不平。

    控制室内的疑问无人回答，加纳未来自顾自地激动着，给出了下一场游戏的通知：“第二阶段的游戏会在明日正午举行，大家一起同乐吧！”

    东京的天幕上空，无数彩色烟花燃放，仿佛昨日重现。

    于是，一切再次回到原点。

    43

    第二日，五人约好了似的在广场碰头。天色阴沉压抑，阒无人烟的街道倒还是老样子，无法开动的车辆拥堵路口，纸袋和塑料制品四下飘散，仿佛是什么大型垃圾抛掷场。占地面积最广的商场大楼表面拼出几个英文单词，确有其事地传递着信息。

    NEXT?STAGE?START。

    水鸡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一只脚支地，手撑着膝盖：“还是没有游戏啊，连说明都没有吗？”

    “正午已经过了一小时了。”宇佐木目露猜疑。

    “也许他们忘记按下开始按钮了。”苣屋手插在裤兜里，双眼微眯。

    “有汽车的声音。”Amy伸手将水鸡扯起来，抱臂胸前，好整以暇地望着声音来源处。

    七八辆车缓缓驶来，车里走下来的男男女女，是之前参与红心十、最终存活的前海滨成员。

    “你们怎么来了？”有栖惊讶地问。

    “我们看到飞艇，听说游戏的第二阶段……”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上一秒还在正常说话的男人，下一秒半个身体横飞出去、在空中炸成碎片。

    第二声爆裂枪响随即而来，有栖旁边的陌生女人瞬间胸口裂开一个大洞，斑斑点点的血迹溅落于地，间隔不过一秒。

    宇佐木捂住嘴，难以置信地将尖叫咽进喉咙。

    “是步枪！”苣屋扭头冲她低喊，“快跑！”

    昭示一般，天穹中央的乌云缓缓散开，明艳得惊人的阳光慨然洒下。

    “快躲进车里！”有人大喊。

    “是反坦克步枪，”苣屋向后退到Amy身旁，侧目看向被轰然击碎的汽车和躲进车内之人，“所以躲进车里也没用。”

    “看子弹，应该是巴雷特M82，”Amy拉住苣屋的手，往地铁站入口形成的遮蔽处飞奔，“弹匣一般是10发，不排除有12发的可能性。看命中率就知道，开枪的一定是专业人士！”

    “这意味着游戏开始了吗？”宇佐木难以置信道。

    “我不知道！”苣屋俯下身，试图找到开枪者的身影。

    “讲解过规则了吗？有倒计时吗？连手机都不发吗？”着急之下，水鸡不光是口音、连声音都彻底变调了。

    “开场就是大屠杀？有必要这么倒霉吗！”Amy从腰包中拿出手枪。

    “那种步枪有效射程大概有一公里。”苣屋提示道。

    “也就是说，我们全都是猎物？”有栖试图分析眼前的局势，很快便宣告失败，“其他玩家也过来了，不知道枪手有几个，但听声音越来越近了！”

    “竟然还有那么多玩家活着吗！”宇佐木压低身体，“我们得赶紧逃！”

    “分头往人行天桥逃！”Amy攥紧苣屋的手，对水鸡使了个眼色，“尽量找掩体！”

    分为四个方向，几人暂时分开，Amy估算着子弹射来的方位带着苣屋沿大道向侧方行进。一梭子弹在后方炸开，一个人就那么被冲击力抛离了地面。苣屋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几个人同时被半自动步枪的子弹贯穿。街道上有数辆车，二人时躲时跑，终于跑上了楼梯，绕道大楼后方，躲开了最激烈的一波突袭。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Amy喘着气，遥遥看见水鸡和有栖的身影，拽着苣屋向那边移动，“说不定，开枪的并不是一个团队。”

    “什么意思？”苣屋眯起眼，和少女肩靠肩躲在一辆汽车背后。

    “根据移速和方向来看，袭击者大概，只有一个人。”出于本能，Amy打开手枪保险，探出半个头扫视一圈，并对宇佐木打了个招呼。

    “怎么可……”苣屋抬头，注视着缓缓驶过上方天空的飞艇，和电影巨幕一般展开的扑克牌，“那是……黑桃King。”

    “赌上人头牌……原来是这个意思吗？”水鸡喃喃道。

    “喂水鸡，接好这个，”白发青年从口袋里掏出啤酒罐一样、开口连着红蓝电线的物体抛了过去，“护身符，紧要关头使用。”

    “这是什么，炸弹？你最近就在忙这个？”水鸡手忙脚乱地接住。

    Amy瞥一眼便明白了：“自制铝箔闪光弹？有一手啊，骏太郎。刚才也是，一眼就判断了步枪的种类，你真的是医生吗？”

    “不不，比起你来还远远不够啊。”苣屋故作姿态地谦虚着。

    “没有我的份吗，护身符。”Amy不由抱怨。

    “你不会和我走散吧，”苣屋晃了晃手里的罐装绿茶，“共用一个就好喽。”

    当有栖和宇佐木冲出去试图救人时，Amy远远看见了全身都罩在斗篷里的高大身影，奔跑的人群吸引着火力，她抬起身体趴在汽车前盖上，掏出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

    “……骗人的吧，身高、围度、那个人，恐怕还穿着防弹衣，扛着那么多武器……真的是人类吗？”少女轻轻咋舌，眉头紧锁，努力想要获得更多情报，“自卫官……不，恐怕是特种部队，或者国际雇佣兵。”

    “真的假的，演电影吗？现代的日本，还有这种人存在啊。”水鸡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吐槽。

    这时，响亮的汽车鸣笛声传来，急刹车之后，一男一女——安和龙田——从车窗内探出头来。龙田晃了晃胳膊：“喂——有栖！宇佐木！我们来帮忙了！”

    “龙田！”有栖惊喜地大喊。

    “快点上车！”安提示道。

    “安！”水鸡弓起身，“小心子弹！”

    有栖和宇佐木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在弹雨中钻进老爷车，水鸡也趁着火力被街道上所剩无几的逃亡者吸引时窜上后座。

    “骏太郎！”Amy拉开车门，冲落在后面的苣屋招手，“跑快点！”

    白发青年低头小跑着躲避子弹，直到一枚手榴弹滚到少女脚下：“该死！你们快开车！”

    Amy一把摔上车门，一个箭步过去抱住苣屋的肩膀，带着他向之前有栖躲着的汽车后方扑去。

    “Amy！苣屋！”

    在水鸡的惊叫中，龙田一脚踩下油门，汽车猛地向前窜去，就在下一秒，停止滚动的手榴弹轰然爆炸。

    44

    “痛痛痛！”

    苣屋平躺着，身上的少女就差将他整个人摁进沥青地面了：“伤口，你一直压着我的枪伤！”

    “嘘！”Amy捂住他的嘴，两人灰头土脸地蜷在一起，用气声对话，“黑桃K可能还在附近！”

    “二十分钟，他早就走远了，你就是在报复吧。”

    趴在青年胸膛上的少女撑起身，向旁边歪去，这个动作再次让苣屋倒吸一口冷气。Amy不动声色地扬起嘴角：“笨蛋，都怪骏太郎慢吞吞的，现在就剩我们俩，这下可怎么办。”

    苣屋试着直起身，一边抽气一边环顾四周：“黑桃K大概追有栖他们去了。嘛，有必要梳理一下目前掌握的信息啊。”

    “第二阶段……打倒所有的人头牌？”Amy坐在他身旁脱下外套，抖去灰尘土屑，“黑桃King也太可怕了，简直是纯粹的怪物。”

    “红心十之后，我们集齐了40张扑克牌，游戏第二阶段也随之开始。哼，帽匠的策略，还真被验证了……飞艇的位置，大概象征着人头牌持有者的游戏会场吧，而为了在新阶段的游戏中延续签证，玩家必须挑一个参与。”苣屋把头靠在了少女的肩膀上，懒洋洋地分析着。

    “你很重诶！”Amy抱怨着，却没有推开他，“那，集齐之后呢，就能回去了？”

    “撒，谁知道呢。”苣屋用手指敲了敲Amy别在腰间的枪，“黑桃、方片、红心，梅花，只有攻略这些游戏，完成‘挑战’，才会知晓答案。”

    Amy叹了口气，从地上拾起一枚步枪子弹，举到眼前对光查看：“骏太郎已经有决定了吧？只要不对上黑桃King，我都没意见哦。”

    “红心游戏。人头牌的主办方，似乎真的很会利用玩家间互相猜疑的心理，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苣屋看着Amy，用聊天的语调说，“如果碰上两个绝对不会背叛彼此的人参与，表情一定很好看吧。”

    “哼——记得某个人不久之前说过什么，‘毫不犹豫地背叛你’，之类的？”Amy玩笑似的从他身边蹭开，“危险危险，万一真的被背刺了可怎么办呢。”

    “怪了，我完全不记得谁说过那种话。”苣屋骏太郎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睛，站起身拍拍尘土，向少女伸出手，“好，就从红心J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