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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云。孟戚背着手,一边观察着路边的江湖人,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大夫猜得不错,陆璋与他的宗族不止有仇,还是有大仇!”“愿闻其详。”“他年少投军,在边关得了军功,得了提拔,一步步混到了京城……”孟戚说到一半,不禁停下来评断道,“这经历听起来跟刘钱袋差不多,难怪陆璋对他青眼有加。”“我们还有钱。”墨鲤委婉地提醒孟戚不要总是记挂着别人的钱袋。“钱嘛,谁会嫌多呢?”孟戚说着,颇有深意地道,“我查过刘澹的出身,他家中虽然贫苦,父母早亡,亲属也依靠不上,他又想出人头地,只能投军,博个富贵险中求。比起刘钱袋,陆璋少年时期就惨多了,楚朝当时几乎没有外敌,拼死拼活也赚不了太多军功,如果不是后来娶了上官的女儿,未必能挣扎出头,熬到被楚灵帝入眼的官阶。”他们出了筇县的城门,往东二十里,远远可以看到一座牌坊。“事情就要从这座牌坊说起了。”陆璋的父亲早死,母亲被逼上吊自尽,陆氏族人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好文章,然后上报给官府说是自愿殉夫。这么做既可吞没女子的嫁妆,失孤失恃小儿的田地财产,还能为族中赚得一块贞节牌坊。贞节牌坊的作用是什么?官府的嘉奖不止是一块摆着好看的牌坊,同时还会减免这一族的税银或徭役。“……简而言之都是钱!筇县陆家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也不是最后一个。”孟戚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非喜非怒,像是早已见多了这样的惨事。墨鲤深深皱眉,不解地问:“难道没有人揭穿?”“历来都是有些底子的家族才能这么干,因为不仅要吹嘘“节妇”的德,还要说一说她早死的丈夫多么杰出,读书很好,做人通达仗义。“再雇了人在四野八乡拼命地说,最后还少不了一篇好文章,那些地方官往往不通庶务,都是靠着文章科举上来,看到写得情真意切的好文章,便十分感叹,于是这事就成了。“官牧一方,想要升迁,这孝子节妇亦是吏部考评的一部分。有了,可以证明地方被治理得很不错,毕竟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死一个村妇,是做不出文章的。只有乡野中的大户族人,耕读传家,连县志都有记载,就再好不过了。立起一块贞节牌坊,县官还能在县志上落个名,而且是代朝廷嘉奖地方宗族的好名头。孟戚沉声道:“牵扯到这么多人的利益,谁又会给一个死人出头呢?女子的夫家、娘家都能得到嘉奖,最亲近的人不说话,还能有谁?有些大宗族要颜面,选择的节妇都是没有孩子的寡妇,有孩子还要寻死,一来外人不信,二来孩子长大之后如果太出息,就是麻烦了。”如今的齐朝皇帝陆璋,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太出息的麻烦。“……墨大夫久在竹山县,而你的师父当年行走江湖时也多是给贫苦百姓看诊,怕是不知道这些乡里大姓富族的嘴脸。他们即使逼人去死,也少有亲自动手的,家中的女子以及他们娶来的门当户对的女子,早早就被教出了顺从的性子。纵有一些不甘心,硬撑着就是不去死的,宗族也不会把人勒死,而是在各种小事上慢慢磋磨她,直将她磋磨得面目全非,让族中女眷都看得真真切切,让她们不忍直视,心生畏惧。这样一来,谁家的年轻妇人死了夫郎,膝下又无子可以依靠,族人一来劝死,便大哭一场把自己吊在房梁上了。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是事实往往相反,想到那样赖活着,是人都情愿早死。”墨鲤说不出话,他看着远处那座陈旧的牌坊,半天才道:“如今仍有这般风俗?齐朝治下,官府应该不会再让建贞节牌坊了吧?”“官府是可以不给建牌坊,难道还能阻止寡妇半夜上吊?”一个寡妇如果活得久些,夫郎留下的家财跟她自己的嫁妆,被她吃喝到七十岁还剩下多少?自然不如早早死了,宗老们把钱分掉。孟戚神情凝重,叹道:“不仅齐朝不许,楚朝后来也是不许建牌坊的,甚至几次要下旨斥责,可是师出无名。那些女子自愿而死,又如何惩处?宗族之祸,尤胜吃人恶兽。”墨鲤静默良久,方道:“这座牌坊,是楚朝的官府赐下的?楚朝也在他的仇恨名单上?”“不是,这座牌坊应该是陈朝的,陆璋母亲死时,楚朝的礼部官员已经知道了这些弊端,不再轻易给贞节牌坊,所以驳回了。元帝七年之后,每一座牌坊都不属于殉节之女,而是那些在乡间有名望做善事的老妇,以及所养子女格外出息的妇人。”孟戚声音变低,摇头道:“陆璋的家财是宗老跟族长的,族人所能享受的不过是减免钱粮跟徭役,满心期望却连这个都没了,陆璋少时境遇可想而知。”墨鲤无语地发现,在这件事上,不管楚朝给不给牌坊,在陆璋眼里都有错处。作者有话要说:齐朝皇帝是因为后期剧情有逐鹿天下【并不是】宫廷戏【太医遭殃论】所以要说一说陆璋造反当然不是因为痛恨楚朝啦,只不过他生在盛世,对开创天下的楚朝君臣毫无感激,这是身世的原因,人的性格会多种多样。————————本章两条龙脉是在求雨、祭祀龙神的声音里溜达的。孟戚:求个球!我自己都要找水喝!!☆、第82章人不应以顺为正陆璋少年时困苦,后来扶摇直上。他有野心,有能力,还赶上了最好的时机。然而楚朝覆亡,这个责任推不到陆家身上。世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看似千丝万缕,好像一念之差就能改写历史,事实并不是这样。没了陆璋,还会有第二个谋逆者。陆家庄的房舍半旧不新,迎面的那一座牌坊上,字迹依然清晰可见。夫家的姓氏、还有娘家的姓氏,加起来组成了一个不是名字的名字:节妇陆张氏。这牌坊就像陆家庄的门面,周围没有杂草,上面也没有青苔,高约十尺,隔了很远就能看到。“世间弊病诸多,纵然费劲心思,也很难找到解决之道。”孟戚神情莫测,他沉声道,“就似葫芦掷于水中,按住这头,另外一头又飘了上来。若是双手一起上呢,便如强行镇压,按是按住了,可是葫芦终究想着如何挣脱你施加的这股力。上有令谕,下行其道,人难道不比葫芦复杂许多?”楚朝曾经颁布一道法令,出嫁女子若是亡故,又无子女,夫家需得归还所剩嫁妆。这条法令理是顺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