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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执着于那个半仙之躯了。只是偶尔……在他虚弱至极、趴伏在地,吸着各地笼涡传来的烟雾时,会生出一丝丝遗憾来。可能正因为此,他依然惦记着那块地方,盘踞在那里,不给其他任何人肖想的机会。沧海桑田,变幻万千。百年千年之后,人们甚至就站在那块地方上,也认不出来了。甚至包括本该在阵中不得解脱的那个人自己。千百年来,张岱久居上位,享受着这种拿捏别人情绪的感觉。以至于这一刻,他想压下畏惧,在面前这个人身上也试一试。他期待着对方问一句“什么疯狂的法子”,然后他或许会透露一点关于封印阵的事情,也许不会。但他必然会享受到这个过程。谁知谢问只是俯看着他,说:“我差不多知道了,你刚好可以省点口舌。”张岱:“……”他早已习惯了自己掌控大局的感觉,习惯到甚至有点得意忘形。以至于他几乎忘了,曾经这个人、乃至松云山上那几个亲徒一脉相承的做派——能让他们费心的从来只有事,能绊住他们的根源也只会是事,牵连众多的那种事……从来不是某一个人。不会是别人,也不会是他。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张岱悚然一惊,忽然觉得不对劲!就好像有人故意放了他一马,让他回到本家,故意让他激起深埋多年的数十道阵局,故意等他说这些话。他头皮嗡地一麻。就见谢问拂扫开地上的碎石草屑,风声、撕扯声与爆裂之声遽然响起,像铺天盖地的海潮,瞬间将他淹没。张岱猛地转头望去,庭院里已然是另一番景象——数百根长刺依然直指天际,却并没有贯穿任何一个人!就像有谁在大阵启动的刹那就已经反应过来,凭借着更为强势的威压,改换阵局,平地挪移。所有原本该被刺穿的人,都安然无恙地站在长刺间隙里。各家元老手中傀线大张、符咒加身、莹蓝色的阵法灵线形成了一道又一道巨圈,将众人包裹在其中。卜宁手里拿着圆石,一人镇于阵眼之处。他脚下是灵神的脉络,以他为中心,疾电一般朝四周围散开,像是带着尖勾的利爪,一把攥住了整个张家。他所镇着的地方,崩塌的泥沙自黄泉地底而来,填平了所有沟壑,让每一个站在上面的人稳如泰山。九天之上,闻时站在一根削顶的尖刺上,两手的傀线如一张只有骨骼的巨伞,纵横交错切割了张家上方的整片夜空。每根傀线都栓系在那些如山的镇宅之灵上,在那之上,是他同时cao控的四只战斗巨傀。所谓的尸骸遍野都是假象,是面前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给他布下的障眼术。都说祖师爷尘不到在用阵上也是鼻祖,哪怕是卜宁的阵,他也只需要几根枯枝、几枚圆石就能改天换地。张岱从来没有真正领会过,直到这一刻,才感觉到冷汗如雨而下。而他意识到的那个瞬息,天翻地覆——深埋地底百千年的数十重阵局在各家家主元老的齐力之下,悍然拔出!阵石爆裂声接连不断,每破掉一个阵,便是天崩地裂的动静。偏偏这些动静被隐匿在张家地界之内,就像在一个倒扣的玻璃罐中炸山炸海。比常态下的震荡大十倍有余。而卜宁脚一踏地,更加辽阔足以笼罩四野的大阵从他脚下蔓延开去,像陡然铺开的江河。张岱没能明白他这道阵的含义,只感觉阵光极速漫盖过来——与此同时,金翅大鹏鸟从闻时身后高唳一声,张开巨大的双翅顺流直下,闻时跳离长刺顶端,落于大鹏鸟背时,两手一拽。数十个捆缚在他手里的镇宅之灵,在那刹那被雪白的傀线绞杀殆尽,带着巨大的呼啸声,消散与夜空里。张岱只看清了闻时俯冲直下时,冷如霜雪的眼睛。而下一瞬,他连眼睛都看不到了。因为谢问抬手,隔空击了一下他的头顶。千刀万剐、生剖人心不过如此!那是灵相被人强行从躯壳里拽离的感觉。像有无数人攥着锈钝且布满钢刺的刀刃,摁着他,从头到脚,自每一寸皮肤捅进来,再拉扯着撕出去!每一下,那些钢刺都会带出血rou,细细密密,痛不欲生。张岱尖声惨叫着,却听不见自己的叫声。某一刻,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不,是张雅临的身体瘫软地倒在地上,他而却半昂着头。那是他的灵相几乎要脱离躯体了。于是他在急促的喘息和尖叫中,艰难地攥紧手指,将指尖猝然插入地下!本家这里是他精心补了多年的巢xue,地底每一寸都连通着八方四处的笼涡,他在虚弱之时便会靠那些紧急补养一些,苟延残喘。这些年,用得越来越频繁。甚至光是香炉都不够了,他常把自己整个儿埋进那些黑雾泥沼中,在最阴湿晦暗的地方,求一个永生。但这一次,他手指插入地底下时,却没有感受到熟悉的、带着阴湿和愁怨气味的那些黑雾。而是碰到了光。那是淡蓝色的阵光,温暖、明亮。但他碰到的瞬间,却像是被灼烫了一般。其实那种痛他是感觉不到的,因为远远不如灵相上的痛。但他还是本能地缩了回来。到此时,他终于明白卜宁刚刚那浩如江河的阵局是为了什么了,为了将他困锁在这一亩三分地、为了挡住他遁入地底的路、为了让他再也触碰不到那些供养他的东西。可惜了。张岱想。原本连通笼涡,能给他们再弄些麻烦的。但是没关系……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闻时带着傀线和长风猝然落下的时候,清瘦的手指抵了一下地面。那低头的瞬间,他看见本该灵相爆裂立毙当场的人,埋于黄土的手指忽然抽动了一下。那是傀师常用的动作,闻时对这极其敏感。他下意识觉得张岱在招傀。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不对!这种垂死状态怎么可能去控傀?控傀也起不了丝毫作用,谁能被他控?他又拦得了谁?“啊啊啊——!!”远处正在拔除叠阵的人群忽然传来一声惊叫。闻时拧眉望去,就见一个年轻小辈捏着自己的手腕跪倒在地。仅仅是一个瞬间,他鲜活的脸色就枯败下来,像瞬间干瘪的鲜花草木。“怎么回事?!”仅仅是问话的工夫,人群里又传来几声惨叫。接连好几个年轻人猝然倒地,同样捏着手腕,同样像瞬间干瘪的花木。接着是更多人……不足一秒的时间里,整个张家庭院内倒下去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