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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崔颂已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方寸大乱,可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平和清朗的声音自旁边穿来。“崔弟?”崔颂定睛一看,这叫住他的,不正是荀攸吗?虽是关在槛中,略有疲惫之色,但却衣衫齐整,神态自若。那一连串的惨叫,显然不是发自荀攸之口。然而凄厉的声音近在咫尺,若非荀攸,那么……崔颂下意识地往拐口走了两步,循声看去。“崔弟!”荀攸急切地出声制止,但是晚了一步。看清那边的情状,崔颂的瞳孔剧烈一缩,仿佛有一柄利刃,将他眼中的光芒绞碎。第58章顺水推舟令人作呕的味道飘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崔颂胃中一片翻滚,勉强唤回有些凝滞的思维。哪怕他提前做了心理建设,眼前的场景仍带给他极大的冲击。那是比刺客死状的凄惨、饿殍遍野的悲凉更加让人不适的恶心与惊怵,像是恶魔的钩子一般扯着他的注意,使他无法挪开视线。直到眼前一袭儒衫遮去所有画面,他才猛地回神,大口地喘息几秒,勉强压下涌上喉咙口的恶心感。原来是落后一步的钟繇见情况不对,忙几步上前,挡在他的前面。“这是……”崔颂艰难地动了动唇,发现自己竟已口干舌燥。而刚才的一幕,仍在他的脑中不断回放。大鼎,油锅,奇怪的铁具,被吊在架子上浑身是血、rou眼可见少了几个部位的人……还有这混合着血腥与焦臭的怪味,如若濒死挣扎的呻吟——这是酷刑!在现代人看来违背人伦,绝对无法接受的残忍行径!崔颂退后半步,抑制住混乱的情绪,蓦地看向荀攸。荀攸所在的牢房,恰好面向这场酷刑,避无可避。钟繇见此,叹了一声,低声解释道:“公达(荀攸)与伯求(何颙)等人密谋诛杀董卓,未料中途消息走漏,被董卓部将抓入大牢……由于证据不足,又有其他士人在外周旋,董卓虽给公达、伯求定罪,却不敢处置,只下令将其他‘谋逆者’带到此地,当着他们的面处以酷刑,妄图借此让他们认罪……伯求(何颙)经受不住,于牢中忧惧自杀……惟有公达(荀攸),在此独坐了月余。”钟繇的那声叹息,此时听来更像是对荀攸的钦佩。崔颂终于从那早已模糊的记忆中,捕捉到一些历史的痕迹。史书中似乎确实曾将荀攸和另一人做过比较,另一人忧惧自杀,而荀攸神态自若……如果史书记载的便是这件事,荀攸又如何能不“神态自若”呢?董卓大费周章地在狱中表演炮烙大刑,为的就是让他露出破绽。一旦荀攸表现出丝毫异样,等待他的便是一杯鸩酒、一座青坟。崔颂难以想象,在这样形同地狱的幽暗监狱里“神态自若”地生活上一个月是怎样的感觉。更遑论唯一的同伴还在他的面前忧惧自尽,荀攸当时,是如何保持住那份冷静的呢?崔颂的目光与荀攸相对,那双眼睛一如以往,沉稳平和,可崔颂分明感受到——其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发生了质的变化。就好像……荀攸,已经不再是他所知的那个荀攸。“攸乃阶下囚,崔弟不计较自身安危,前来探视,此攸之幸也。”荀攸言语温绎,语气间却带着疏远之意,“然则此地污秽,崔弟还是莫要久留,早些离去为妙。”他又看向钟繇,“元常兄的好意,攸感激不尽。这背德丧伦的酷刑,攸这一月来已是习以为常,元常兄无需担心……”崔颂明白荀攸不想让他和钟繇被牵扯进来,一句“习以为常”不过是为了宽慰他们——精神上的凌迟,比rou体折磨还要难熬。身体上的疼痛总有麻木的时候,心灵的创口,只会越来越深,直到有朝一日彻底崩溃,再也无法复原。至少,将心比心,这种精神上的酷刑他一刻都不想忍受,更不可能以平常心对待。这一瞬间,崔颂对董卓的恶感达到了顶峰。过去史书的时候,他虽觉得董卓的部分行迹过于凶残,对董卓本人的功过尚能客观评价;如今亲眼见到董卓治下黎民的惨状,亲眼见到董卓的恶行,亲眼见到自己的故友遭受这种折磨,所谓的“辩证性评价”全是狗屁。他不再是历史长河外的局外人,他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时代——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一个传记就能简单代表的历史人物,而是鲜活的、被人性左右的个体。曾经的他想独善其身……活在这兵戈扰攘的乱世,谁又能真正地独善其身呢?“若是董卓暴毙……”崔颂听到自己的口中吐出魔咒般的字节,惊得钟繇立即扭头看他,荀攸亦神色微变,眼含讶异。唯独崔颂最为平静,仿佛他刚才并未说过那些话,掸袖与荀攸道别。“公达且好好休息,颂过几日再来拜访。”说完他便转身往外走去,身后传来荀攸略带急切的制止:“崔弟切勿冲动行事……”声音渐渐消失在后方,又有杂乱的脚步声越逼越近。“崔家郎君且慢……”及至长安狱大门,钟繇追上他的步伐,压低声音道,“崔家郎君,你……”“钟书郎安心,颂心中有数。”崔颂急欲离开,忽而想起郭嘉所给的简书,便从袖囊中取出那装有简书的木盒,交与钟繇,“此乃友人郭奉孝所书,现交托于君。”听到郭嘉的名字,钟繇微怔,连忙接过木椟,取出简书。完郭嘉的书信,钟繇再看崔颂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惊异,他拢了拢一小撮胡子,沉吟片刻,徐徐地道:“既然崔家郎君胸有沟壑,繇就不多问了。不知可有什么地方是繇能帮得上忙的?”崔颂说了一番谦辞,向钟繇要了一张长安城的堪舆图,并问了王允的府邸。是的,就是传说中那位用貂蝉美人计联合吕布杀董卓的王允。当然,他并不是真的一时冲动,想马上冲过去把董卓干翻,或者冲到王允家毛遂自荐,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拿到他想要的信息后,他来到王允府邸附近,没有进去拜访,而是装作无意经过的路人,在附近地带徘徊。这一看似无意义的行为,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件怪事。昨日冒着大雨闯进驿站的游侠莽汉,与另一个在洛阳文会上做和事佬的叫江遵的士子,竟然也在王允的宅邸附近出没。自然不可能这么巧,大家都是恰好路过王允的家……崔颂仗着身手利落,远远缀在二人后头,直至二人一前一后地入了王允府。崔颂想了想,不再靠近王允的府邸,转而往回走。等到崔颂回到驿舍,刚进院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