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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都没提要人接送,你就凑上去。”我说:“晚上下课很晚了,有个人接比较好一点。”母亲说:“她爸不会找司机啊?你去接也是打车去,你这么积极,你知道吗,她就是看你这么积极,把你拿捏地死死的,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对你知根知底,有其母必有其女,她们母女对男人真是有一套,你看看你是不是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没说话,母亲哀怨地喊了我一声,我应声,她道:”吃一堑长一智,现在你知道了吧?mama以前怎么和你说的,别人和你说的话,都不能太认真对待,永远不要当真,因为没人把自己的话当真,你去当了真,就是你傻,你会受伤的。“我附和地回应:“是的。”母亲说:“是不是觉得你都这么大了,mama还和你讲这么多道理很烦?”我说:“没有,都很有道理。”我弹了弹烟灰。母亲说:“mama是怕你走弯路,mama就是小的时候没有人和我讲这些道理,自己走了很多弯路。”说完这句,母亲沉默了下来。我赶忙问道:“你们明早是不是要去马会?“母亲再度开口:“老家的房子卖出去了。”我说:“我明天回来住几天吧。”母亲说:”没事的,你有你的生活,你是大人了,小孩子长大了,就是会离开家的。“母亲的声音干巴巴的。我说:“我也很久没回来了。”母亲笑了声,说:“上次回来还是和秀秀一起回来呢,现在秀秀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母亲问我:”你们分开是不是因为孩子的事情?“我说:“不是的。”母亲说:“真是想不通,你的学历工作,说出去都体体面面,我和你爸爸也不丢你的人,你的谈吐,你的样子,哪一样挑得出毛病?你知道多少人找mama,要给你介绍对象吗?”我笑了:“您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呢。”母亲也笑,更费解了:“钟灵秀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整天在家捏泥巴,看人的眼神都不太对,讲话么又很刻薄的小姑娘,要不是我们认得老钟,做了这么多年朋友,知道她本性不坏……“母亲还说:“你就是太乖了,容易被这种和你截然相反的人吸引,你要记得,你是谈恋爱,找对象,不是去扶贫帮困,不是去做慈善的。”母亲说个不停,“早知道就不念那间小学了,好好的私立学校,搞什么扶贫名额,还让你坐在那个穷小子边上,我们花那么多钱是为了让你小小年纪就去搞慈善的?老头子老太婆做了一辈子坏事,到老了才要去搞慈善,不然没法上天堂的。”母亲叹息,念一声,“阿门。”母亲信主,尤其信奉无私的爱。她带我去教堂礼拜,我们一起听牧师布道,讲圣经故事,人人都有罪,人人都能忏悔,人人都会获得宽恕。世间有最洁白的羔羊,撒旦会化身成黑色的山羊,蛊惑世人。人总是被撒旦迷惑,将羔羊涂黑。母亲和我说,mama相信这些,不代表你也需要相信,你的人生,只能由你自己作出选择。母亲说,我们不能伤害他人,我们要爱所有人,无论你作出什么选择,你成为什么样的人,mama都爱你。你也会这样爱mama吗?我说,我会的。我和许延宸在一起的时候,我把他介绍给母亲认识。我们一起去吃北京烤鸭,我们三个人坐包间,桌子很大,每个人中间都隔着三个座位,母亲在饭桌上递给我一把车钥匙。那时我才考上驾照,她送了一辆车给我。我开心极了,饭后我开车,母亲说,你们去兜兜风吧。我说,我先送您回去。我送她到了家门口,按倷不住兴奋,一脚油门就走了。那天我开了很久,很远,沿着高速公路一直开,差点开到了明珠市去,最后我把车停在风顺植物园的地下停车场,和许延宸在车上坐爱。那天,我回到家,夜深人静,经过客厅门口时,门开着,我瞥了眼,我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那里。我起先以为是母亲的贴身佣人宝姨,宝姨有晚上抿几口小酒的习惯,我想去和宝姨道声晚安,走近了才发现,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半杯黄汤的女人是母亲。母亲极少喝酒,除非宴客应酬,她对酒精的偏见是:酒精麻醉人的神经,麻痹人的意识,让人对世界的感知变得迟钝,变得愚钝。母亲说,酒在应酬的时候喝一喝,记得一些酒庄的名字就可以了。母亲手里拿着半杯威士忌。Ardbeg的威士忌,家里只有这家的威士忌,父亲喜欢它入口的辛辣,收尾的烟熏余韵。至于是哪一年的哪一瓶,我闻不出来。我轻声询问:“妈,怎么还不睡?”母亲垂下了头,声音扁平。“孩子大了就是留不住的。”她说。我坐到了她边上,我把车钥匙还给了她,我说:“对不起。”我去握她的手。母亲摇摇头,抽出了自己的手,侧过身坐着。黑暗中,我看到她的一缕发丝龇在她那由一根线条一气呵成勾勒出的黑色形象外头。我说:“今天我是回来的有点晚了。”她举起酒杯,嘴唇碰到了酒杯,又放下了酒杯,稍转过脸,和我说:“有了车,有了男朋友,车才停在家门口就开走了,看也不看mama一眼了。”冰块在她的酒杯里碰撞,像有人在轻轻敲打着什么。她说:“mama不是要把你绑在身边,你是可以出去闯自己的天下的,你应该去闯一闯,男人嘛,好男儿志在四方。谈恋爱,什么样的人其实都没所谓,最重要是你要开心。”我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堂语文课,我们学朱自清的。朱自清写一个臃肿的蹒跚的形象笨拙地捡掉在地上的橘子。我感觉自己是一颗掉在地上的橘子,我感觉自己是许多颗掉在地上的橘子,同时,我也是那个臃肿蹒跚的人。我说:“不是的……别这么说……”母亲说:“mama很开心啊,今天看到那个健身房的,mama知道,儿子是心里有大爱的人,就算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能看不起他们,他们也是有被爱的权力的。”母亲幽声说:“可能……毕竟……你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说:“这和这个没关系。“我说,“你不要这么想。”母亲说:“可能mama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你是不是觉得mama很自私?连生你都不肯自己生,连最基本的这一点都做不到,还标榜自己是什么好母亲,好指望儿子尊敬自己,敬爱自己。”我揉母亲的肩膀,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即便是晚上,凡是母亲待着的房间,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的。我们被黑暗包裹着。我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