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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立刻补位”,小锺却无法如姚般的机敏权谋;姚趁着“大好时机已为所有想翻身者打开了大门,受害者的光荣标签几乎来不及分发”的社会转型期,利用自己出身于原住民母亲的身份,抢到了受害者光荣的标签,成为进身政坛的敲门砖。小锺关心同志议题,鼓起勇气在音乐会的舞台上公开出柜,然而却未在对的时机做对的事情。在同志运动初期,激进分子需要“华丽梦幻彩光的加持,要异性恋对他们敬爱地拍拍手”,锺却不识时务地要求台下连署,要求治安单位扫荡三温暖,“避免药物与不安全性爱对同志生命的残害”。如此“不识时务”使他成为同志圈内所排斥的反动保守分子。小锺对同运的批评带着厌世者的喋喋不休,却不乏黑色幽默的异想,令人想到王文兴中的爷。他想象如自己这般连在同志国度都无法取得公民权的沉默大多数,带来改变世界的那一天:等到他们终于发狂了的那一天,有的脱下内裤冲进嘉年华式的反歧视大游行队伍中,如洪水猛兽对着咩咩可爱羊群扑咬,接着不顾花容失色的四面惊叫,他们开始射精,看看这个扮神扮鬼恐吓他们的世界,最后到底能定出他们什么罪名!小锺虽然出柜,仍不忘对家的责任。妹弟长年移民国外,小锺独自负起为年迈患病的父母照护送终的责任,最后在乡下家屋和两老的骨灰坛相对,虽不能传宗接代,也算无愧于心:“虽然是烂命一条,至少知道生错的是时代,不是自己。”小锺对于男欢男爱,有自己独特的观察与妙语:同性间太清楚彼此相同的配备,对方的施或受与自己的性幻想,根本无法切割……这种同时以多种分身进行的性爱,是需要更高度进化发展后的脑细胞才能执行的任务……相对于老七和小锺,阿龙和姚则是游走于同性恋和异性恋机制之间的角色。在超商打工的阿龙已有女友小闵,却意外卷入老七中风和美乐地酒吧的火灾。当年暗恋阿龙的国标舞助教Tony在一场选举活动中表演而被媒体污名化,乃至羞愧自杀。阿龙自责于未能及时救回Tony,而将赎罪的念头移情至老七,不顾小闵的不满而去照顾老七,未料却一步步介入美乐地酒吧人鬼夹缠的异质空间。有趣的是,就连群鬼漫游、等待超度的场域也具体而微地呈现了同志时尚恋物的次文化:在MELODY门口守候的人已经多到十位。在入夜的低温下,约定好了似的都是全套西装打扮……有一九八?年代那种大垫肩型的,或一九九?年代长版窄领四扣的……一群衣冠楚楚的身影,就这样在店门前聚集不散,仿佛前来参加一场神秘的聚会。在推理般的叙事中,最终谜底解开,姚竟是所有要角情劫的“元凶”:他是老七终其一生唯一认定的“大学生情人”,也是小锺濒死自惭形秽也要见上一面而无憾的初恋对象,更是阿崇一路委曲求全却难讨其欢心的炮友。姚周旋于众男人之间,游刃有余,而在异性恋婚姻的庇护下,事业家庭左右逢源。他在同志圈内,是个高明的不沾锅玩家,也是个掠夺者;然而故事结尾,由于美乐地火灾,一张被老七珍藏多年的“情人照”曝光于媒体,姚的入阁之梦毁于一旦。从另一角度而言,原生家庭破碎的他渴望有自己的家,在异性恋机制的恐同窥视下仕途中断,他又何尝不是个受害者?最后,在老七宣告不治的时刻,阿龙听从汤哥鬼魂的指令,放火烧掉美乐地,也解放了这群来自不同年代,备受压迫桎梏的同志冤魂。一则则原本可发展为浪漫传奇、惊心动魄的邂逅,最终变调为似是而非、又似曾相识的沙影梦魂、弥漫着痴昧且痴魅的酷儿志异。在郭强生戏剧化的多线叙事铺陈下,同志的爱情和政治、性、谎言以及恐同窥视之间难以切割;阴郁秾丽的忏情告白和恋人絮语总挥不去纠纠缠缠的魑魅魍魉:那些恍若前世今生的情伤史或伤情史;那一连串被作践和作践别人的爱情病历表;终身伴侣不可得而必须孤独面对青春不再、贫病老残的终极宿命;以及出柜或不出柜都得如鬼魅般,守着黑暗王国的一方秘密基地作为存活的策略……这种种同志的集体记忆和情感结构,都在郭强生兼具宏观与微观的笔下深刻展现。张霭珠,台湾交通大学外文系教授,著名酷儿与性别理论、剧场表演与影像文化学者,着有、英文学术专书QueerPerformativityandperformance以及RemappingMemoriesandpublicSpace:Taiwan’sTheaterofAintheOppositionMovementandSocialMovements,from1986to1997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