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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泼冷水的人。”庄奕道,“善意的提醒与刻意的精神压制,完全是两回事。”庄奕与老师的说法完全相反,一个是自己此生挚爱,一个是自己的恩师贵人,他们的话听起来都格外有理,可谁是谁非又该如何判断?寻聿明迷惑了。汽车开到家,庄奕去厨房归置杂物。寻聿明茫茫然跟着他,听他道:“我想给你做个心理咨询,你愿意吗?”他打开抽油烟机,颠颠桌上的烟盒抖出一支烟,眼神询问他可不可以。寻聿明坐在吧台边,点点头,“以后不用问我,随便你。”“我喜欢征求你的同意。”庄奕巴不得他对自己管头管脚,从金钱到习惯甚至穿衣吃饭,事无巨细一一上心,像个真正的伴侣那样。妻管严的乐趣哪里买去,有人疼有人爱才会被管束,孤家寡人又有谁愿意管。两个人相互尊重,便不存在畏惧,只有理解与包容。唯有现实自尊过低的人,才会从爱人身上找一点可怜的优越感,他不会。“你可真奇怪。”谁不爱自由呢?寻聿明捧着脸,叹了口气,“你说向老师提起诉讼,是什么意思?”老师只是说了几句不入耳的评价,他难过虽难过,却也不至于为此对簿公堂,岂非恩将仇报,小题大做。庄奕吐出一口烟,揿灭烟蒂,起身向门廊深处走去,“跟我来。”寻聿明缓步跟上,这间书房他不经常进来,上次做心理评估的经验不太愉快,他心里有阴影,看见那张宽大的写字台,和那两把面对着的沙发椅,便忍不住紧张害怕。庄奕指指沙发,示意他坐,又去隔壁抱来橘子,放到他怀里搂着,“放松点。”他无比温柔地笑了笑,寻聿明咽咽喉咙,看着他:“现在就做吗?”“很快。”庄奕从书柜里取出一本笔记,里面是这些年寻聿明的经历汇总,以及陈霖霖自给他做咨询以来发现的问题。庄奕初学心理学时,曾有分析真人的课后实践活动,他以寻聿明为对象,写了无数篇分析诊断。当时他们分道扬镳,彼此都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也根本不可能再见面,庄奕只能通过寻聿明的学术动态,道听途说获取他的消息,研究起来困难重重。后来寻聿明回国,他们重逢,庄奕以公谋私让陈霖霖给他做咨询。作为咨询室的负责人,他也有了接触寻聿明案例的机会,再分析起来便容易许多。他将写满字的笔记本摊在桌上,坐到沙发对面,微笑说:“也不是第一次做咨询,怎么紧张成这样?”寻聿明目光躲躲闪闪,浑身忍不住打颤,腿上趴着的橘子都被他颠得呼噜起来。他伸手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却筛糠似的洒了自己满身水。橘子抖抖毛发,“喵”一声跳下地躲雨。“那怎么能一样。”跟陈霖霖聊天,困难在于尴尬,在于回忆过去时犹如揭开伤疤的痛苦。但面对庄奕,敞开心扉,他实在忍不住紧张,“你……口下留情。”“我又不是要骂你。”庄奕一笑,摇头说:“你把心理咨询妖魔化了,我们只是聊聊天。”“我才不信。”如果只是聊聊天,怎么海湾湾当初会在这间屋里被他说得嚎啕大哭,他都听说了,海湾叫他魔鬼是有原因的。“耳听为虚,体验为实。”庄奕双腿交叠,开始切入正题,“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和安格斯怎么认识的?”寻聿明正襟危坐,老老实实说:“在那次数学建模大赛上,他是评委之一,看了我的论文他很喜欢,就留意我了。”“我博二那年,也就是你回斯坦福的那年,有一个去哈佛大学交换的机会,他当时是神经研究团队的负责人之一。”当初庄奕煞费苦心,拼命补课,只想重回斯坦福,再与他在同一所学校里生活。而寻聿明失去专利,受尽排挤,也不过是想让庄奕回来,时时能偷看他一眼。可惜造化弄人,偏偏他回来的那年,正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一个在波士顿,一个在加州,又是两地分隔。早知如此,庄奕倒后悔不该回来,达特茅斯距离哈佛极近,好过东西海岸各自天涯。再后来寻聿明实习结束,去了明尼苏达州,而庄奕留在纽约两年,由于外婆年事已高想念小女儿,他便随父母一起回了国。他并未动过寻找寻聿明的念头,但当时坐在回国的飞机上,还是忍不住想给他发一封邮件。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从两页字删减到只有一行:「嗨,还好吗?也没什么事,想跟你说,我回国了。再见。」收到邮件那天是个周末,外面碧空如洗,挂着雨后彩虹。寻聿明刚下夜班,拖着快散架的身体回到自己的二手小蓝鸟里,打开手机邮箱,怔忡三秒,眼泪“刷”一下淌了下来。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收到他的消息,没想到再收到他的消息,却是彻彻底底的告别。他将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手指摩挲过屏幕,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却没有回复。往事不堪回首,寻聿明鼻子一酸,忙岔开话题:“老师是个很好的人,他常年捐助贫困学生,还帮社区大学免费做讲座,希望鼓励更多的人加入医疗事业。对我这种新人,还是亚裔,他也从不排挤,给我很多机会。”“他对家庭非常好,那时我自己住没有亲人,他就带我回家过圣诞。他们家里人都很热情好客,安格斯太太还特地上网学习怎么做中国菜,包芝士馅的饺子给我吃,就是特别难吃……”想起从前,他脸上不觉挂着笑,“他是好先生,好邻居,每天准时下班,周末陪孩子野餐,什么家庭活动都不会因为工作落下。他有两儿一女,大儿子自己做生意,小儿子在乔治城上大学,女儿成绩也好。”这样完美的一个人,就如同他的名字——是爱神,是天使,是上帝赐予人间的礼物。庄奕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低声道:“太完美的东西,往往是幻像。人性何其复杂,一念之差,好人也能十恶不赦。”“你是不是对他有偏见?”“一味认为别人好,其实也是偏见。”寻聿明眉心微蹙,他以前对安格斯的话深信不疑,对他本人也尊敬至极,但这次回国后再见他,却生出些异样的情绪。他不愿意向庄奕承认,否定安格斯等于否定从前的那个自己。他也怕庄奕会更讨厌老师,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从那天夜里安格斯对庄奕和他们感情的评价,到今天实验室里他对自己以及自己研究的不认可,寻聿明总觉得怪怪的。熟悉的那个老师忽然变得如此陌生,这种感觉就像吃到一颗坏掉的花生,味道冲得他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