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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何来值钱的东西可抵押?”“呵,是啊,我朋友没有一分身外之物,通身上下能让人瞧得上眼的,也只有赤条条一副身躯罢了。”裴秀卿此时再想故作轻松,也是装不出来了,眼神渐渐黯淡,就如同失了星光的暗夜一般。他停了许久,这才终于悠悠地,如同梦呓般地说下去:“因此他交出去的,便是张亲自画押的卖身契了。”楚笑之长叹一声,然而除了叹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样的世道,有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但每回过耳,总叫人不忍卒听。后头的故事都在人意料之中了。果然,二百两银子很快石沉大海,而那所谓玉石商人也随即消失无踪。裴秀卿友人之母的病势愈渐沉重,过不多久便撒手人寰,眼见开科在即,他这位朋友一面要料理母亲后事,一面又身背重债,最后竟当掉了家中唯一值钱的物件——母亲留下的玉笛,以充作吴允棠的川资,而待其上路后,自己则一转身,又回到了那从小长大的烟花之地。“我这朋友直到此时,也还没断了妄想。”裴秀卿望着天际的孤月说道,“他一心念着吴允棠临走时的承诺,与那鸨母商量好再宽限一年,这一年仅在青楼中弄琴卖艺,并不下海接客。二人约定,再等一年,等到我朋友年满十八,等那一届的乡试、会试尽皆过去,这才决定是否要履约。”“你朋友等这一年,难道还盼着对方来赎回那张约书?”楚笑之说罢,才意识到这话甚像讽刺,连忙找补安慰道,“不过那鸨母倒是顾念旧情,只是这一年,你朋友想必等得很苦。”裴秀卿知他面硬心软,这时候倒也不故意较劲了,自顾自说下去:“呵,鸨母见他痴傻如此,已不单是为了旧情,只怕在她的眼中,面前的就是一个傻子,而这暂缓的一年,不过是杯水车薪的一点施舍。其实欢场中人最是洞明,她想必也早就知晓,宽限一年又顶什么用了?这一年里我朋友写往省城、京城的书信没有两百封也有一百九十九封,封封都是有去无回。初时他还道吴允棠是在赶考路上遇了难,到处打发人去探听消息。后来姓吴的中举消息传来,他又安慰自己对方课业要紧,无暇分心。直到后来,姓吴的金榜题名,捷报传来,他仍兴高采烈地为对方欢喜。可还未等到状元郎衣锦还乡,一日,我朋友竟在城里的后巷,遇到了当日骗光他身家的那个玉商……”楚笑之倒是心善,到此时还愿往好处设想:“莫非事情还有转机?那被骗走的银两是否还在那玉商身上?”“他哪里是什么玉商?”裴秀卿苦笑一声,表情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他蜷在条臭水沟里,与老鼠为伍,一身的烂癣,根本是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我朋友到这时方知道,原来这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商人,也不是什么骗子,从一开始,他就是受人唆使,故意来诓我朋友钱财的!”这下,连堂堂楚笑之都忍不住轻吁了一声。“而这背后主使之人,想必我不说你也猜到了,不错,正是那新科的状元郎,吴允棠!”10.裴秀卿说到此处,似是再也不愿多提细节,转眼来望楚笑之:“你看,我就说命数天注定,鸡窝里想要飞出个金凤凰,那是说书人嘴里才有的传奇。我这朋友出身低贱,还要学人去走仕途,最后不是龙门跃不成,反害了他亲娘?他生在烟花,却偏要求什么真心良人,不又是自己送上门去给人糟践?我劝你也别再多管闲事,这凡人投胎都各由天命,你既不是南海观音,就别老想着度我成仙了。”说罢,他便抬脚要走。不想那楚笑之回过神来,竟一把扯住裴秀卿手腕,双目灼灼,连呼吸都甚而有些粗重:“这些过往,就是你沦落风尘的来由,是么?”“什么?”裴秀卿顿时一愕,旋即皱眉,现出副不耐烦的神气,“真是风马牛不相及!说好了给你讲完故事就走,磨磨蹭蹭的,非要逼人动粗不成!”说罢一个转身,便作势要夺楚笑之佩剑。楚笑之是何等人物,便是废了双手双腿,寻常人也难以近身,更不可能叫裴秀卿得手。当下他脚步微错,侧身一滑,便由裴秀卿左侧滑向他身后,再一个击xue搂腰,竟托住了对方缓缓放倒。“你口中的朋友是不是你自己,只消看看脚底有没有伤痕便知道了。”他也不知何故异常执着,不顾对方一再挣扎,便自说自话动起手来,“你既不愿承认,我便只有自己求证,得罪!”“你!”裴秀卿瞠目结舌,只见对方一手握住自己右足,飞快除了鞋袜,将他一只白玉也似的脚掌轻轻抬起,借由月光细查脚底的伤痕。这举止委实荒唐,但下手倒是温柔。裴秀卿被他顺手轻点了xue位,正浑身软绵绵地动弹不得,顿时千百句斥骂涌上心头,到了竟只是气势虚弱地吐出一句:“流氓!”那楚笑之一脸正气,言谈也不像个无赖,不知怎么发起癫来脸皮却恁的粗厚,听见骂声也不红脸,也不抬头,只等瞧得满意了,才将刚脱下的鞋袜又一一给裴秀卿穿起来。脚心肌肤最是柔嫩,被这刀剑磨砺出厚茧的大掌偶一拂过,便是一阵轻微战栗。偏裴秀卿生性倔强,在这时候也不愿落了下风,咬牙强忍不敢发出丝毫异声,待一足鞋袜穿好,瞪着楚笑之的双目已红如泣血一般。“恕罪!”楚笑之再抱拳,抬头以目及目地深深凝视对方,神色只比之先前更多了分怜惜,“伤痕虽久,却做不了假,若那朋友的故事果真讲的是你自己,那楚某更不可撒手不管,任由你孤身而返了。”“呸!咸吃萝卜淡cao心,不许一个人走,莫非要跟我回家做媳妇儿不成!”裴秀卿哪里理他,爬起身来便要再逃——他身上的三益丹药效仍在,眼下虽不再发热,但实在头疼得厉害,满心只想着速速解了那劳什子的春药,哪还有工夫在这儿耽搁?他纵横风月场多年,区区春药,不足为惧。先前请楚笑之帮忙是瞧上了这厮的皮囊,现今二人摊牌,反倒无心再多纠缠。裴秀卿只求快快回到住处将解药服下,便可忘了今日这一遭的荒唐。“小心!”孰料这才急吼吼地跑出两步,裴秀卿膝下就是一软,整个人朝前扑倒。楚笑之低呼一声,已是后发先至,抢在他身前劈手将他揽住,以身作垫,同他一齐摔倒在地下。楚笑之身上箭伤沉重,这一抢显是触及了伤患,二人抱在一处,呲牙之声很快自裴秀卿耳后传来。“……如何?伤着没有?”楚笑之开口,却尽是关怀他人安危。他说话气息嘶哑温热,裴秀卿猛然战栗,继而飞快起身:“多、多管闲事,谁要你……”话未说完,竟又是一个踉跄。这下没了楚笑之相护,他身子一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