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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落地将手掌抽了回来:“休得胡说。府台大人乃是钦点的状元郎,我如何够胆高攀?莫说前年,去年我都还未曾见过他,垂青一说更是子虚乌有。如此胡乱编派,也休怪我瞎猜,想是诸位看厌了我裴某人,盼着我早日被衙门里的人拿了去,好眼不见为净吧。”“哎哟,我说秀卿你何必动气,兄弟们不过酒后胡诌,哪当得真呢。”裴秀卿一脸委屈:“我这哪里不是在担心在座的安危?官员狎妓乃是大忌,万一这些闲话传将出去,那大人追究起来,遭殃的可岂止我裴某一人。”众人面面相觑,终于都住了嘴:“好了好了,我们不说就是了。”大家各自浅酌,一时竟是无话,连那台榭中高奏的丝竹都像是孤雏啼鸣,显得凄清得紧了。少顷,才有人大着胆子探问:“那明日府台大人的寿宴,秀卿,你……你……”“我又不是老虎。”裴秀卿已然一洗方才之态,语带笑靥地回望过去,“在我这儿说话,扭扭捏捏的作甚?便是说两句气话,也不是拿大家当外人,要是同我计较这个,那才真寒了人的心了。”这厢王公子先回过味来,抚掌高声道:“好!都说秀卿是个畅快人,那就明说了吧,明日/你去也不去?什么宴席少了你,可就都不热闹了。”“王公子这样说,就是不去也要去的了。”裴秀卿笑笑,“我清觞阁既是纳税大户,在受邀之列,便没有理由推辞。只是那人多的地方口也杂,还要诸君多加照拂,免得小弟被人生吞活剥了,落得个有去无回的下场才好。”清觞阁既是私设的会馆,便不以青楼名义经营,对外皆以茶酒的名目上税。裴秀卿身属妓籍,出入却借茶酒商人的名头,一来抬得身价高些,二来周全了恩客的面子。一举两得,正是他得以脱颖而出的本事。但妓终究是妓,脱了皮子,里子同样是低贱到泥里。正如眼前这些个浪荡子,穿着衣服个个敬他如神,等到了床上,又有几个不如狼似虎,会拿人当人?“秀卿说笑了,谁敢动你,我第一个捏死了他!”公子作势挥拳,不见如何虎虎生风,倒像唱戏耍把式,滑稽得来引人发笑。裴秀卿早习惯了这一套,捧场举杯敬上:“那可说好了,明日仰仗诸君!”“那是当然!”2.自古江南遍地流金,是温柔乡,也是英雄冢。无数豪杰在此折戟,不单输在个财字上,更是败在个色字上。但杨云帆却是个大大的例外。杨府台到任三年,每年的例银都应付了日常开销,连过节打发下人都嫌少。亏得他家有贤妻帮衬,夫妻成婚三年,膝下儿女双全。而他仪表堂堂,为人端方,又深得丈翁喜欢。杨府岳家梅氏家世显赫,三代经商。祖上从倒卖布匹开始,扩张至总揽两省布行,分号遍及全国,可谓富甲一方。梅家自创业之始便指着能讨份功名,可任凭其家业一年比一年坐大,却费尽心机没能培养出一个秀才。于是梅老爷只好退而求其次,挑了个少年高中的状元郎做女婿,聊以弥补老太爷此生所憾。此次寿宴,杨府台亦仰赖梅老泰山出资,为了避人口实,借了个敬贺重阳的由头,广邀本地名流,借曰与民同乐。寿宴没敢设在杨府,而是包了省城最大的酒楼步槐居。红绸挂满了街头巷尾,桂香浓得裴秀卿下轿便赶忙掩鼻。这是不知折了多少枝条才装点出的味道,裴秀卿一面掩鼻,一面嘀咕。他的小院距此不远,他自己亦是步槐居的常客,最知道每逢金秋此处便以桂扬名。只是桂花分明要香得幽淡方显雅致,一重就失了风采。可见这有钱人的排场,似乎总露得不是地方。杨知府与岳家一同在门前恭迎,笑语晏晏,不见丝毫官架。裴秀卿与诸公子同至,一身打扮比平日素净不少,瞧着也是一派斯文模样。他挤在人堆里向寿星翁拱手道贺,偏这样还让杨云帆在人群中一眼瞧见。后者脸上笑容就此凝驻,如见满院花落,彩绸失色,目色所及,只一人而已。杨府一早放言不收厚礼,诸公子只备了些文房雅玩聊表心意。裴秀卿字好诗好,旁人都叫他写幅字送了,他却不要这些看得见留得下的,只拎了坛亲手整治的桂花酿充作贺礼,旁人道他敷衍随便,他却笑笑不发一言。——酒入客喉皆相似,唯有酿者知不同。这酒他酿了三年,年年滋味不同,是苦是甜,只有入喉方知。可一旦酒尽杯干,冬去春来,再多的苦与甜便也彻彻底底无影无踪了。未几,客到席开。重阳有俗饮酒赏菊,东道大方,每桌各备数坛。三巡过后,酒楼上下已是热闹非凡。而裴秀卿的桌前更是门庭若市——平素里假正经的、臭要脸的、死吝啬的,全都欲盖弥彰地取道他侧畔经过,口里虚扯着旁的闲的,眼珠儿却滴溜溜地一径在他身上打转。前日说定了要护他的公子们早都已醉得东倒西歪。他便是再大方,也经不得那许多眼睛一起埋汰,不得已,只好以扇遮面,侧转身躯避过那许多窥探目光。但如此,便落了个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的窘况,如困囹圄,进退两难。忽听堂中有人大叫一声:“知府大人献技啦!”那群看客便如水鸟般齐齐抬头,遥望堂中,确认呼声非虚,立时又整齐划一地转身,乌压压挤去瞧另一波热闹去了。裴秀卿听见周遭七嘴八舌的议论,人道是状元公生辰大喜,平素滴酒不沾,今日一气竟干下了一坛,此时被人拱上台去,正准备与乐师合奏助兴,彩衣娱宾。于是他折扇轻收,举目远顾。但见那主桌脚边一樽空坛兀自倒斜,被看客就地一脚,坛罐便在地上骨碌碌滚远。坛上红纸以墨线轻勾桂枝,正是自己的笔迹。台上琴声铮铮,前奏已起。杨云帆被人推了上去,面颊酡红,不胜醉态。他由怀中摸出一物,郑重又小心地揭开包裹在外的三重丝绢,听见台下人起哄催促,不急着奏笛,却嘿嘿干笑起来:“如卿所愿……如卿所愿。”重复到第三遍,已是连裴秀卿都能听见。众人都道状元大喜,只一人自这笑中听出他意。这笑声如怨如诉,非笑非哭,直是感慨交集,苦过黄连。裴秀卿面上血色渐去,看清那丝绢包裹下的竹笛,殷殷红穗一如昨日,登时头也不回,倏然起身,拂袖离席。未等他走下楼去,却听喧嚣的丝竹声中传来砰砰数响。楼下有人掀桌踢凳,又有杯盘碎裂之声。正有人抱怨“是土匪来了怎的”,就见一面扎眼的“楚”字大旗雄赳赳地撑上楼来,霎时映满眼帘!酒楼中在座都是富贾豪绅,目下灌饱了黄汤,连土匪都不放在眼里,瞥见那几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