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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随云按照信筏上的指示往前走,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打开暗藏的密道,走到底果然有一条暗河,利用漂浮的一艘小船,顺着河道一路往前划。暗河镜头,弃舟而行,通过狭窄的一线天,最后来到山中水渠的汇流之地,四面瀑布,水声泠泠。男人站在瀑布边,负手而立。黑衣白发。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剑客,笑忘生。周随云没有感到意外,这个世界上可以瞒过宣情向他送消息的人绝不会多,笑忘生正是其中之一。“你来了。”笑忘生淡淡开口,“当年他就死在这面瀑布之上。”周随云微微抬头,眯眼一看,上面确有一块平地,向来那块平地可以通往东凉宫的一个门口。“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笑忘生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移到了对面的瀑布中。周随云顺着他的看去,未几,看清瀑布里面竖着一块墓碑。“异教收集了一些他的遗物,给他立的衣冠冢。”笑忘生解释了一句,在看向墓碑时,他眼中的冰冷似乎在慢慢散去。周随云嘴唇微微一动,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终究没有能够说出话来。他的大哥活着的时候,是大成最忠诚的子民,为了不背叛自己的国家,选择了跟身边的人决裂;而朝廷是怎么回报他的忠心的呢?是兔死狗烹、是阴谋设计、是斩草除根。他的兄长没有能够在大成的入土为安,却在仇敌的土地上,由仇敌亲手,为他竖了一座墓碑。周随云一言不发地跪了下来,向自己的大哥叩了三个头。良久,他起身,问:“你吩咐的?”如果是,就为了这块墓碑,他都应该好好向笑忘生道一次谢。不料笑忘生却道:“不,是逐尘弄的,你应该见过他。”“认识,他救过我的命。”周随云微微一蹙眉,“可能据我所知,他并不是魔教中人……还有,他既是谪谷中人,怎么又会是你的弟子?”他永远都忘不了在问柳山庄后山时,周楚泽那句“他并非异教的人,我才是”,直接将他刚刚重逢侄儿的喜悦冲刷地一干二净。笑忘生轻笑了一声,“谪谷的恩惠遍及天下,他既是谪谷中人,为何不能与我另有一段渊源,成为我的弟子?”周随云皱眉,“是么?”“你知道楚泽失忆了吗?”笑忘生看到周随云惊讶的神色,凉凉一笑,“逐尘对你侄儿一往情深,从六年多前我派他去照顾楚泽开始,到他救你一命,其中他对楚泽是不是真心,你大可自己判断。”这话说的颇有几分有恃无恐,反正周家的人从来不愿意占他人的便宜,更不愿承受那些无法回报的恩惠。“楚泽是他的儿子,我亦是不愿他受苦。今日找你来,不过是想告诉你,今晚逐尘同楚泽成亲,你若是还关心你那侄儿,就随我去一趟。”周随云不敢置信,“成亲?他们……这么快?”印象中,当时楚泽同叶逐尘的关系看不出太好,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周楚泽对叶逐尘的冷淡。“快么?”笑忘生低声道,“世事白云苍狗,只怕一转眼,又已经太晚了。”他的尾音彻底消散在瀑布的水声,像是一下子没后续。这一刻,周随云忽然生出一种悲凉之感,并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周任风,仅仅只是为了眼前的男人。当年他年纪尚小,却也亲眼见证了此人是如何惊才绝艳,肆意狂放地横扫了整个江湖。或许比美人迟暮更令人伤感的,该是一个绝世的剑客,沦落如今,像一口平静无波的古井,沉静二十年,黑衣白发,只长了厚厚一层青苔。“他后悔过。”周随云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笑忘生说:“我知道。”“那你呢?你后悔吗?”笑忘生唇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显出一丝极淡的嘲讽,不知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当年那个决绝的周任风,他平静地说:“后悔。想过很多次,不择手段也好,死皮赖脸也好,除非我死,绝不会允许他离开我,更不可能再傻到在缚龙山画地为牢。”这才像是这个人会说出的话,周随云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但是后悔有什么用?”笑忘生直直地盯着那块墓碑,“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谓的事情,最可笑的是,我半辈子都在做这件事……周随云,你别可怜我,没什么好可怜的,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第47章望江行(六)男子成婚,一切从简。两人婚服款式一致,只在龙纹的方向上略有变化。叶逐尘相貌俊美,比之寻常女子都要细腻精致得多,红衣更显其艳色灼灼,偏偏又丝毫不显女气;周楚泽五官清秀至极,天生疏离出尘,穿上大庆大喜的婚服,别有一种清丽之姿。站在一起,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般配。既然不是女子,自然也用不着红头盖之类的物什,拜堂前,叶逐尘拉着周楚泽的手,径自走到了周随云面前。“这是叔父。”又笑了笑,指了指周随云旁边这位,“这是我同你说的惊喜,师尊。”即使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一下子面对两位对于自己来说“应该”非常重要的人物,周楚泽还是呆在了当场,不知如何是好。性格使然,周楚泽不适合交际,在适合与人拉开距离的礼仪方面倒显得得心应手。他先是看了看周随云,想起叶逐尘说过叔父反对他俩在一起,又飞快地垂眸,轻声道:“叔父。”周随云心情亦是复杂。这六年来他只见到了周楚泽两次,上一次不欢而散,而这一次,从小被他细心爱护的侄儿却已经要成婚了。他略一神伤,周楚泽已是心下黯然,又看了看白发黑衣的笑忘生,压住心中的失落勉强微笑了一下,恭敬道:“师尊。”笑忘生点了点头,淡淡地扫了眼叶逐尘,对周楚泽道:“以后就让你师兄照顾你了。”周楚泽乖乖回答,“徒儿知道。”叶逐尘扬眉一笑:“愿不辱命。”宣情站在一边,晃了晃周随云的胳膊。周随云回神,明白过来自己方才的行为或显冷漠,贴近周楚泽走了半步,低声道:“叔父只希望你可以过得好。”周楚泽纤长睫毛抖动了一下,眼睛黑白分明,嗯了一声。一时间周随云有无数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低头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