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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晓声打开双手,似戏台子上舞过的云手一般:“张家上下,都出去了,做事业的做事业,有应酬的有应酬,张大卫的伤势不过而而,还留不住众人围拢来为他叹息长哭。”实话更经不起这样残酷恶意地述说。覃相荣冷哼一声,径自走往厨房。旁人如何哪里管得了,重要的只有大卫。众人有所保留地爱他,许多事情都重要过他,相荣做不到这般有条件的爱:心肝宝贝,这四个字倒形容得贴切。擦肩而过的时候,关晓声笑吟吟地说:“姜家四少爷的船还真不错,若是一个撑不住,进水沉没了……啊,张大卫好像并不会水。”“你想说什么?”覃相荣不能不停下来,看向关晓声。“四少爷没同你说那是谁的船?”关晓声指了指大卫的房门,“那你不妨去问问大卫,燕子踏铁锚的徽记,可少见得很。”该说的,想说的,都说完了。关晓声先相荣一步下楼离开,她轻轻抚摸自己右手上臂,想起年少气盛,读了几出,喜出望外去找关浩声,假作怜惜:打虎英雄武松后来失去了一只手臂呀。谁曾料想,一心有恶,便一语成谶。戏台子上满堂彩的“武松”,落妆在黑道里面拼杀多年,失去的一只手臂,却正好叫做关浩声……关晓声心里莫名起了铿锵唱段,推着她昂首向前行去:错到如今,也只好抱住仇恨活下去了,哪里,还有别的依凭呢?张家厨房里头食材很是齐备,煮好一碗生鱼粥,相荣回去大卫房间,一开了门,少年人已经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了。“好香。”大卫喜孜孜舔舔唇,又埋怨,“一闻就知道是你的手艺了,覃相荣,不准你下厨,那么多厨娘摆着,使唤她们啊。等你取了绷带,我再折腾你。”相荣笑笑不语,用调羹从碗壁开始盛粥起来,轻轻吹得再凉些,喂到大卫嘴边。那一个一张嘴,整勺粥吞落肚,自晕过去后便没进食,也是饿得狠了。一勺一勺喂了一会儿,相荣漫不经心似的问道:“听说各家富户船头的徽记都有些来历和故事?”“是啊。”大卫眼睛心神都在吃东西上,随口答道,“你看姜四少的船上不是中庭之蛇?真是读书人的恶趣味。”“从前我还以为船上都该画画铁锚、海鸥什么的。”相荣慢慢说道。大卫忽然呛了一下子,“哈哈哈”笑出声来。“怎么了?”相荣连忙拿帕子给大卫擦拭。作者有话要说:☆、第70章“你一说,叫我想起张约翰之前的一艘船。哈哈,那个二愣子追女仔,将人家名字也印在上头,可惜那女孩子不领情,连上一回船也不肯。”大卫没半点正经,将最后那个“船”字故意咬得含含混混,眼风一下一下刮住相荣。“哦?印字在船头,莫不是像旧时旗帜上头一个圆圈里面套一个字,那确实太也难看,难怪那女子不乐意。”相荣却没心思理会大卫,心跳一声声急促起来,嘴上还须顾着套话。“哈哈哈,你说得却有趣。张约翰要是能出到这等怪招,说不定还歪打正着。”大卫一阵大笑,差点拉脱左手吊瓶,相荣忙替他扶一扶,把他按回靠垫上。“那个女孩子的名字里头有个‘燕’字,就是□□燕的燕。张约翰画了个燕子踏住铁锚的图样,讨好之意简直叫人rou麻。”大卫朝相荣单一只眼睛,“要是我有船,嗯,就似你方才说的那样,一个圆圈里头,套一个……你说是‘相’字好,还是‘荣’字好?”相荣怔怔出神,阿中确是嘀咕过,船上的徽记……手里的匙羹滑落在碗中,是张家的船……“相荣,喂,覃相荣,你怎么了?”大卫喊回相荣的魂魄来。“没有,我是在想,那你哥哥他后来岂不是很伤心?”相荣胡乱应付一句。“谁知道?比起彼得来,约翰是要死心眼多了。反正后来再没见他用过那艘船。”大卫心想莫不是自己说得太随意,触碰了相荣哪一处善感敏锐的神经……毕竟,似游艇这样的东西,对张家而言不过是玩意儿,却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企及的。“相荣,我饿。”大卫扁扁嘴,这种时候,还是撒娇撒赖最好用。覃相荣连忙接着喂他喝粥。不,我现在不要想这件事情,不能教大卫看出来,过一会儿吧,过一会儿我再想。喝了一碗又盛了一碗,才心满意足。大卫唇角沾染些稠稠的粥,相荣想要以手帕给他揩拭,却被他笑嘻嘻地侧头避过。“相荣。”大卫唤道,声音比粥还要稠,微微仰起头来,眼睛闭一下,又睁一下,眼底情思,比生鱼腥甜。纵然愁绪满怀,但大卫在眼前,魂魄到底还是在他身上系着,逃避不了。相荣俯首吻在大卫唇边,伸舌尖轻轻舔舐去粥水的残迹,两人的舌头,终于交织在一起,很久、很长。终于分开来,大卫还不安分,眼睛骨碌碌转着,又叫相荣:“你把书桌最后一个抽屉拉开。”覃相荣依言开了那抽屉,抽屉里头空落落的,只有一个很是狭长的松木盒子。“打开来啊。”大卫又催,嘴角抿一抿,有股子炫耀的荡漾的笑意。盒子像是许久未开过,“呀”一声响,转轴发涩。“这是……”相荣看着里头的东西,皱了皱眉,“是……尺八?”“好厉害的人!”大卫赞一句,面上得意之色更盛,“我当你不晓得呢。”覃相荣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只同自己知心知意,这样还不够得意?要什么时候才得意?“大卫,你会吹尺八?”相荣讶然,从来没听大卫提起过。这乐器……虽然在东瀛极雅,都会里却十分罕见。大卫酒窝儿一沉一浮,乐颠颠地道:“要学就学个特别的啊。似张彼得学小提琴、张文森习琵琶,多乏味。”世家大族里头,不会得一两件玩物丧志似的情趣技艺,还不好意思同人家交往。“搬到宿舍去之后,一直没顾得上带过去,长久不练,都抛荒了。等我手好番,理一理,再吹给你听。”大卫心头甜滋滋,相荣,你可不知道,现下也偏偏不告诉你,“春雨楼头尺八箫”,我的尺八,只吹与我心上人听。作者有话要说:☆、第71章婉拒了要送他的汽车,相荣步出张宅,沿着私家路往大路上面去。趁着无人时候,想一想吧,那些不敢想、不愿想的事情。走得几步,车声由远及近,一辆黑色罗尔斯罗伊斯停在身旁,车窗落下来,却是张老太太:“相荣,要走了?怎么不叫车送你?”“奶奶。”相荣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个称呼来,“不用了,今日天气挺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