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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的,江春回到空无一人的学寝,满室静谧,独见夕阳从窗外照进来,在地上洒了一片金黄,瞧着倒是才过酉时,六点不到……待她洗完澡和头发,再把衣裳晾上,他定不会等这久的,等不得了他自然就走了,日后相见,她也有理由——反正是你先走的!打定了主意,江春慢悠悠的摸出个铜板儿,去学寝司打了两大壶开水来。对,令江春吐血的,这东京城使热水还得花钱,每日至少要花一文钱来打开水,江春愈发觉着帝都的生活——真贵!就花费点柴火烧出来的水,都得花钱买,对她这日日都离不了热水的人来说,真是必不可少的花销了。不过好在他们四大学的学生是有朝廷供奉吃的,每月奉银二两,只有供奉而无“禄”,就没了粮食谷物、布匹丝帛等实物,江春倒还觉着光发银钱才更实用些。这“二两银”若放金江,那委实天降横财了,足够一家人两三个月的伙食了,但放在连热水都得花钱买的东京城……真的也不算什么了。这时代许多地方都与真实的宋朝相类,在公务员薪资制度上都奉行“高薪养廉”,即使是最末等的七品县令,光月俸也有十两,相当于万元月薪了,更遑论那诸多的实物……与这些有品阶的官员比起来,四大学的学生每月二两银,亦不算甚了。这两月来,金江带来的盘缠倒是还一分未舍得动的,光靠学里供奉,除去每日饭食、笔墨纸砚、日常用品等花销外,江春还能结余下三百来文钱,真的委实不易了。故打来的两壶开水,她也舍不得全用完,天气热,只单提了一壶来兑上凉水,就够她洗头洗澡了,剩下一壶晚间洗漱用一半,明早起床再用一半倒还匀得过来。在她慢吞吞的,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和头发后,又将换下来的脏衣裳也洗净晾晒上,天色终于有些暗了……她估摸着窦元芳已经走了。因头发还未干透,她只披散着一头黑发,也未穿厚衣裳,简单的湖蓝色襦裙外披了件褙子,就出门去,想着瞧一眼去,若他走了那自己就有理由面对他日后的责难了。不过,转眼她又安慰自己杞人忧天了,窦元芳这种君子,就是自己真放了他鸽子,他也不至于耿耿于怀的……更何况,她又没答应他,是他自作主张要等的,哪算她放鸽子?嗯,这么一想,她心内的负罪感也没了,轻快着脚步,一颠一颠地出了学馆门。微微转黑的暮色里,元芳等得不耐,也不知这小儿回去折腾个甚,晚食未用呢,就洗漱……不过转瞬想到女子估计都是这般爱洁的,不似行伍男子万事将就,他又掀了车帘子,却正好一眼就见着那颠着脚步恨不得哼上小曲的小姑娘……披散了一头青丝出门来。嗯,出来就好,他生怕她不出来哩。不过,她一见了自己马车,那嘴角的笑意就凝固了,似是不相信般,她揉了揉眼睛,确定真是自己的马车,她又有些进退两难,甚至还想将脚往后缩?嗯,往后缩?还在害怕自己吗?“上来罢。”江春听了这么一句,就晓得自己是走不掉了,先前不该麻痹大意的,要是先猫在门口看一眼就好了……就这般大咧咧出来,倒是退不回去了。待她勉强换上个笑脸爬上车,窦元芳只觉着满车说不出的清香,不是寻常女子常见的脂粉气,也说不出可是皂荚香气,淡淡的随着车内光晕散开……马车方动起来,他头就有些昏。江春上了车,见车内冰盆已不见了,但仍有凉气残留,她刚洗完澡,身上凉爽,在这车上反倒觉着冷了点儿,抑制不住就“啊切”打了个喷嚏。下意识的,她将双臂抱胸前,轻轻动了动脚,想要动出些热乎气来。但这车内帘子关得严严实实,外头热气进不来,里头冷气出不去的,动作亦只是枉然。“冷麽?”江春逞强:“还好,只是刚洗漱过有些不适应这冷气哩。”窦元芳也不出声,沉默片刻,似在细细斟酌何事,突然,江春面前光线一暗,只见他微微佝偻着高大身躯,被狭窄的车厢限制着,碍手碍脚脱下|身上那绛紫色的外衫,不容拒绝的就加到她肩上。江春不解,他怎不言不语就将衣裳给了她?倒也不觉着有甚,毕竟自己披他衣裳都不知披了几次了。但,他披了衣裳的手却并未离开,而是顺势要帮她系紧里头湖蓝色褙子的带子,从未伺候过人的他,也算无师自通了罢?只是平日给自己系也就罢了,这般帮旁人系却是首次,不太顺手,打了两次结都不对。况且他自小习武惯了的,手指粗|长,不似白面书生的纤长灵巧,那细细的披肩带子在他手里仿佛成了甚难缠的妖精,他两手往左也不对,往右绕不过去……倒是难得见他如此笨手笨脚。江春先“噗嗤”一声笑出来:“窦叔父,结可不是这般打哩!”说完却又红了脸,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儿了,他还这般当自己是小孩儿……她只觉着双颊发热。“窦叔父,我自己来吧。”我又不是小儿了。窦元芳这才懊恼的放了手,心内却又将那窦四恨上几分,他怎与他哥哥一般,都是棒槌脑袋,问他们小娘子欢喜甚样的男子,皆道“体贴的”……体贴他懂,就善解人意,细致入微呗,似身边得用的小厮,只消他打个喷嚏就会送上外衫予他,只消他抬起手臂来,就会将他衣裳扣好了……伺候得倒是正合他心意。但这般“体贴”于她,不止未招来欢喜,还被她笑了?定是窦四出的馊主意不对。直到将里头褙子系带结好了,再添上犹带他体温的外衫,江春才觉着暖和下来。暖和下来才觉出饥肠辘辘来,自午间在百草园随意吃了些午食后,直至此时她还滴米未进。外面天色愈发暗了,平日这时辰她都用过晚食好半日了,那胃腑就不受控制的“咕咕”起来。江春红着脸转过头去,假装在专心瞧车壁上的花纹,心内却是窘迫异常,这贼不听话的肚子……我要你何用?!为了避免熬人的尴尬,江春只得无话找话:“窦叔父要去何处?”“夜市。”江春眼睛亮了亮,她自来了汴京三月,倒是还未去过哩,概因胡老夫人交代过她们姐妹俩的:“你们喜乱吃那西市小食也就罢了,夜市却是不许去的,三年前好几个官家小娘子贪玩,夜了去夜市,被那外地歹人拐了去,再也未找回哩!可怜家中老小哭断了肠……”尤其胡沁雪与江春还是有过南阳驿那次“前科”的,愈发成了重点管教对象。二人也知这年代女子被拐,无异于人生被毁了……当然,即使是在观念开放的二十一世纪,那也毁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