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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深没有白白牺牲,他唤回了那么一群人的良知。以前尹春秋觉得救那么一群人不值得,可现在,他已经不会再去想值与不值。酒被尹春秋浇在石碑前,他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似是在轻眺远山,又似是在注视眼前这小小石碑。他望了半晌,轻声道:“杨兄……如今云蒙山已无山贼,你舍命相救的人,尽皆洗心革面,与人为善……如你所愿。”刘承亦是上前,敬酒祭拜。这里应当有几个月没人过来了,原本的一条小路已经被新冒出来的杂草遮盖住,来时也是废了好大力气。两人祭拜完,便要回官道上,那里还有一众亲卫等着。刘承牵着尹春秋的手,拨开山间横生的杂乱树丛。路上尹春秋道:“我本想着来这里看看,若是那伙山贼仍在为恶,我便杀了他们……可我所看到的,却一点不如我所想。一个人的善意,原来能有那么大的作用……”说着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掌,把刘承抓得牢牢的。“小心。”刘承推开前面挡路的杂草,拉了人一把,“也是,这世上能多一个心怀善意之人,也许就能让很多人被感化了。”尹春秋跟在他后面,被人拉着便觉安稳。其实他自己可以走,他一个大男人,在这不算难走的小山道上难道还能摔了不成?不过刘承那么会照顾人,他还是要好好享受一下。“那日江浮玉说,这世上无不可救之人。我不信,我知道有些人是真的救不了的。”他一边迈步一边说着,顿了顿又道,“就像我娘……就像苏尼……但是,如果她们能够早些遇到一些好人她们身边的人都能待她们好一些,没有被折辱,没有受过那般苦难,是不是一切就会改变了?如果我没有遇到师父,没有遇到你……我是不是也会像她们一样,再也感知不到人间的冷暖。”他感觉道刘承手上传来的力度,而后便听见刘承的笑声:“是啊……所以,能对人好一些,便对人好一些吧。”尹春秋道:“所以,你就对谁都那么好了?见到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小孩子没拿伞,都要把伞递过去?”刘承回头笑道:“当然得递,不然怎么遇上你。”尹春秋仔细想了想,若是当初刘承没有把那把伞给尹心,他还是会在那个小镇里遇上刘承。但刘承的那些温柔在自己心里恐怕是要变了味。自己大概会觉得,他不过是想请自己帮忙,才那样做的。而后又不过是礼尚往来,君子之交淡如水。就跟他之前遇到过的很多人一样。他只是给了一个小孩子一把伞。而他却看到了无尽的光。千里的路程终于走完,安南节度使正式抵达江南,即日上任。尹春秋在城中开了一间小小的药铺,每日去那里为人诊治伤病,也开始教着尹心为人诊脉抓药。阿细不知道从哪里探到他们行踪,时不时会捎一些西南山间独有的小东西过来。之前苏尼找上门来,他们还在担心巫教那边,也不知苏尼会不会是对巫教下了手。如今知道这个小姑娘没事,他们倒也放心了。刘承休沐之时,他也会带人回一趟药王谷。当初尹春秋从巫教圣墓中带回来的那一株花,被药王埋在谷中。他一直没能打听清楚这花究竟能做什么,为什么当初那个人非要让自己拿着这东西走。待他回来,便见那埋花之地竟然又重新长出了一株花,与先前所见一模一样。药王游玩归来唤他去看的时候,他才得知,在巫教的传说里,这是一朵预言之花。想想当初那个人临死前,说了一堆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也许是预言的结果让那个人绝望了,所以她才会停下了自己要做的一切,葬身在那巫教圣墓之中吧。这朵预言之花,其实也是唯一一个让蛊神恢复成常人的东西。尹春秋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那个人当初有那么一丁点想让自己恢复如常的想法……但其实他已经不是很需要这东西了,有一个刘承在旁边,好像所有的梦魇都会被光明掩盖住。药王用这一株花除掉了他身上残存的那些所谓蛊神之力,折磨他多年的梦魇终于是有了一个了结。江南安逸,没有那么多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情,一停下来,一两个月就快过去了。到了年关该回去的时候,刘承便带上了一大一小,往着北边赶。如裴文所说,江南去京城,要比从西北去容易,也要快上许多。一到京城,刘承就去军学里转了一圈。他年少时一直就在这个地方,学了很多后来用上或是没用上的东西。而今课室之中,仍然有人,只是早已不再是他,都是一群刚进军学没几个月的小孩子。先前与大月的一战,足够让人说上几十年了。刘承这位亲身经历了那一战的大将军一在军学露面,便被人给拉住了。其实也得怪他穿得太显眼,那么一堆穿黑衣的人中,就他一个换了一身红,别人一眼就看得到是他刘将军。人家倒也只是让他帮忙给新来的小孩子们讲讲课,他便做了个人情。不过,他以往在军学中,也鲜少与那些学生打交道……教人?还真没干过几次。他一进房,就见几十双眼睛“唰”地朝自己看过来,顿时如临大敌——其实也不该这样说,真面对着敌人,他可能还不会那么紧张。能给这群小孩子讲些什么呢?他瞟了眼那些学生桌案上的图,就不是那么紧张了。因为那些是他翻越雪山时记下的图。图上的一小部分是当年白纠留下的,大多数却是他亲手补全的。他是带着黑衣旅军士翻过万年冰川,绕到柳城之后,几日下几城的刘将军。那些小少年一个个都对他充满崇敬,看向他的眼睛亮得发光。这让他想起了白纠,当年白纠站在这里的时候,他们那群小孩子,好像也是这样看着白纠的。记忆里多年前的画面与如今的现实重叠,只是他所在的地方已经变了。他看见一个少年眨着眼睛,抬起稚气未脱的脸来,不解道:“刘将军,为什么我们进了军学好几个月,学的都是诗书……现在还有地图……从军打仗不是应该好好习武么?我们为什么要学这些啊……”刘承闻言一笑:“习武自是每个从军者必做之事,然而军学之中要教的,是如何为将。今日要同你们讲的地图,乃是为将者必修之术……当年设立军学的军长白纠,曾带领一众人马到西北边境,花了多年时间陆续绘得地图。可有人知道为何?”少年们均是摇头,刘承便朗声道:“凡兵主者,必先审知地图。轘辕之险,滥车之水,名山、通谷、经川、陵陆、丘阜之所在,苴草、林木、蒲苇之所茂,道里之远近,城郭之大小,名邑、废邑、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