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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一听有糖吃,本就乌黑发亮的眼睛都如同会发光了一般,正要点头,却听见一个男声道:“不能再吃了。”尹心有些委屈地嘟起嘴,可怜巴巴地望着江浮月。江浮月又可怜巴巴地望着走进来的玄衫男子。尹春秋摇头。江浮月道:“小尹心,吃不吃甘草?也是甜的。”尹心道:“不要!师父就总拿甘草唬我!”“乖啦,明天jiejie给你糖,今天就听你师父的。”江浮月摸摸她脑袋,安慰道。本来尹心都要妥协了,尹春秋却凉凉地来了一句:“明天也不行。”“师父!”尹心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尹春秋没出声,把从皇都购来的用盒子装放好的药材往桌上一放,便在江浮月对面坐下。见她面前的杯子中已经没多少水了,便提壶给她续了水,而后道:“心儿,小碧刚刚跟我过来了,要找你玩。”“师父再见!”尹心一听,脸上那点阴云瞬间消失不见,反而喜笑颜开,赶紧跑了出去。见尹心走了,尹春秋才道:“我刚从南边回来,那个老人已经不行了。”江浮月叹了口气,道:“三日前就已经是在吊命了。”小镇南边那个老人早已神志不清,也不知还能撑多久。医者能做的,不过是治病救人、为病人减轻痛苦罢了,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性命。医术再高,也不是想留人就能留的。瘟疫肆虐,她能做的也只是尽量让多数人活下来,总有些人是救不了的。尹春秋道:“这样有意思么?”江浮月一愣,不知他是何意。尹春秋心中所想,那老人已经是必死无疑。他们却仍然没有放弃的意思,该喂的药仍然喂着,该做的事也仍然做着。明明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明白得很,这老人是不可能有任何好转迹象的。既然已经是无药可救,如今这无用的救治真的还有意义么?把精力和药材浪费在一个必死之人身上,倒不如多去看看那些还能救的人。更何况,这个人自己都不想让人再医治他了。尹春秋继续道:“我去时他偶尔清醒,便用了全身力气去撞墙壁。”江浮月闻言一惊,连忙问道:“他怎么样了?”“被人拦了下来,没死。”尹春秋顿了顿,眸中有些阴沉,“活着对他来说真的比死好吗?”“他已经痛苦得只想寻死,强留他在世间真的好吗?”江浮月苦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小屋里顿时静得让人难受。每个人都知道,那个老人是不可能好转了,虽然没人愿意承认,但这已经成为事实。杏花坞弟子医术精妙,却也总有束手无策的时候,现在的情况他们再怎么尽力地救治也无用了。许久,江浮月垂下眸,沉声道:“身为医者,理当坚持医治病人到最后一刻。”尹春秋笑了一声。似乎是有些讽刺,又似乎有些苦涩。“可你真的觉得,这是在医治?”江浮月静默片刻,道:“或许能有转机……”“可能吗?”“或许……”江浮月抬起眸,正正地看着他,“老人有个孝顺儿子,父子俩二十多年来相依为命,情意深重。儿子一直在照顾他,也一直在求我们救救他的父亲。”“人在将要失去所珍视的东西时,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伸手去抓住的,哪怕毫无用处。”江浮月语气颇有几分无奈。“珍视的东西么……”尹春秋叹了一声。如果是他,他才不会伸手去抓。既然注定失去,何必苦苦挽留,不如直接放手,还显得洒脱一些。“我确实不太懂你们。”他留下这句话,而后起身走出了小屋。而屋中的江浮月,看着他送来的几个药材盒子,陷入沉思。半年前,尹春秋云游至云蒙山,也是遇上一场瘟疫。而在那里,他也是遇上了一个杏花坞的人。杏花坞的人还真是哪里有瘟疫就往哪里跑,还偏偏都让他遇见。云蒙山上染了瘟疫的,是一伙山贼。他可是不想救一群山贼的,当时愿意留下来帮忙,只是怕瘟疫蔓延累及山下百姓。他本想直接杀了那群山贼,可另一人不这么想。一个要杀,一个要救。尹春秋觉得可笑,他倒想看看,这个人要怎么救。杏花坞的人,觉得医者就应该将救人作为己任,心怀悲悯。无论是对方是乐善好施还是作恶多端,都应尊重对方的生命,能救便救,以善行感化恶念。身为医者,悬壶济世之时就应不问正邪,既然选择了行医的路,毅力和决心就不变不绝。眼中应当没有敌我之分,没有正邪之辨,世上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无病正常的人,另一种则是需要自己救助的人。虽然这伙山贼在当地兴风作浪十分可恶,但那个杏花坞的弟子依然想方设法地救治这群山贼,甚至以身试药。后来,那个杏花坞的弟子死了,那群山贼得救了。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尹春秋,怎么也没想到,他等来的会是这种救法。他甚至连给那名杏花坞弟子医治的机会都没有。再往后的事情,尹春秋并不知晓。他葬了那名杏花坞弟子,便走了。那群山贼是真的被他感化了,从此金盆洗手与人为善,还是继续为恶加害百姓,尹春秋不知道。他只觉得,那个人做的事,很不值得。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值得。但他敬佩他。同样是垂危之人,他若觉得此人值得一救,便会不顾一切全力救治,而若他觉得此人品行不端,他只会上前去早早让他死亡,也算减少了这人的痛苦,给这人一个解脱。哪里会像那人一样,竟然还搭上自己的性命。怜悯,也是该分人的。他一直很后悔,当初没有直接杀了那群山贼。不然这世上会多一个医者的。可是他没有那样做,而那个医者也永远没办法再救人了。连自己的命都献出去,需要多大的决心?每每回想起来,他的心都在动摇。药王谷从来不会与弟子讲什么大医精诚,只教他们随心而为。药王谷中人,所求的从来不是医道,而是自在。他向来相信师父的话,也对那些道貌岸然之说嗤之以鼻。可现在,他动摇了。韩家镇街道上,放着几具尸体,是这几日死了的几个镇民。尹春秋手中拿着火把,一人站在这空旷的街道上,将这些尸首一个个烧毁焚化。虽说人死入土为安,可腐rou亦是瘟疫之温床,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染病,只得如此。尹春秋知道杏花坞的那些弟子心善,看不得这些。若是让他们自己来做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