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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拖一两天的暖气费,她一起床,被窝上下都像是铺了一层薄饼,我被困在里头不愿意动弹。我听到锁舌拧转的声音,接着细碎的脚步声柔软的踩在意识里:“妈呀,吃饭了。”盛夏这两天学到从电视剧上学到了“妈呀”这个感叹词,她觉得有趣,便跟在我屁股后头长一声短一声地这样叫我,我疑心她是懂得“mama”和“妈呀”的区别的,毕竟她连幼儿园都没上过,就能从隔壁一年级的小祥手上骗棒棒糖吃。她见我装死,便把包子放在我鼻子上头晃了好一阵,我怕包子凉了,闭着眼“啊呜”一声抬起脖子一口叼了塑料袋将包子拖回被窝,又坦然佯睡。她“咯咯咯”地在一旁笑,又伸出热乎乎的两只手摇我的肩膀,摇着摇着手顺着锁骨搭在了我脖子上,我一个激灵便坐了起来。盛夏六个月的时候,有一天她一直在哭,我坐在地上慢慢撤了压在耳畔的手,掩在她的口鼻间,她guntang的眼泪濡湿了我的手,我便往下探了探,虎口正好卡在她的脖子上。她抱来一堆衣服扔到我怀里:“mama,你发什么呆,快起来送我去礼拜堂。”我当然不会告诉她我在想差点掐死她的事,而是昂着头下令道:“男女有别,不准看mama换衣服。”她瘪了瘪嘴,嘟囔了一句“真是害羞”,还是一蹦一跳出去了。我迅速脱了睡衣套上内衣,与寒意争分夺秒的间隙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九点了。从这间出租屋到礼拜堂要走上半个小时,也就是说,当我牵着盛夏进入礼堂,就得在众目睽睽弯着腰红着脸说一声借过,被那个不知道是牧师还是神父的西装男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然后挨上半小时的宣讲,才能溜之大吉。尽管我不愿在这些肃穆仪式中的插曲做主角,但盛夏的午饭和晚饭才是真正值得我头疼的。所以为了她的牛奶鸡蛋鸡腿和巧克力豆,我们磨磨蹭蹭地在路上分掉了慢慢冷掉的两个包子。推着红木门“吱呀”而入时,依旧被各色各样回头不满的眼色迎接了,我再度看了眼时间,看来是拖堂了。我偶尔会想,这些人中有没有感激我的存在,在他们听得云里雾里即将滂沱泪下的时间,我推开门,宛若故事里的天使长,将屋外浩荡的光明慷慨放入,无差别地恩慈地照亮他们每一个人,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据说是梵语里“前途一片光明”的意思,我妈说的,我没考证过。但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我今天昂首挺胸细细检视他们的目光,仿佛军演的长官,却只看到不满中一些同情悲悯的情绪。盛夏也如我一般坐得笔挺,手搭在双肩,两眼放光地看着表情跟念悼词一般的主讲人。盛夏不信神,她信巧克力蛋。我侧歪在扶手上,朦胧中被盛夏唤醒:“妈呀妈呀,大蝙蝠来了,你快起来赶紧逃啊。”我猛得睁开眼,果然看到燕尾西装的主讲人,将目光越过簇拥着他的人群,微微蹙了眉,向我的方向投来。“好了好了,你快去和小朋友上绘画课吧。”我冲她摆了摆手,她跳下座椅,粉色的小裙子像花瓣一样舒展摇曳,那双牛皮小靴子在大理石上“噔噔噔”地响,又停了下来,冲我眨了眨眼睛道:“今天有新的慈善赞助,等我回家给你带好吃的啊。”我点点头,起身便要离开,没想到快步走到门口,被另一个穿着麻布长衫的小头目拦住了。她是管教孩子的嬷嬷,我立即赔上笑脸:“你好,陈阿姨,今天的布道真是让我和夏夏受益匪浅。夏夏整个过程都一丝不苟地听着呢,如果不是教堂不让用手机,我一定把牧师的话录下来,每天让她睡觉的时间听。”甭管她听不听,拿来给我催眠一定奏效。陈阿姨礼貌性地笑了笑:“夏夏是这帮孩子中最认真的,也最听从神的教诲,虽然她还小,但我觉得神是认可这样聪慧又乖顺的孩子的。这孩子的洗礼会由我们神父亲自负责,您看今年的话?”“洗礼啊,是不是太早了点,我总觉得夏夏这孩子不稳重,还需要您多监管才好。她前一阵子还和小伙伴打过架,我担心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影响……”“陈姨,公司那边来人了,想要参观四周,您先去招呼一下吧。”有人打断了我的话。陈阿姨犹豫了一瞬,略带歉意地低头对我道:“盛小兄弟,不好意思,我暂时有些事,夏夏的事情等下午您再来的时候,我们再聊吧。”我赶紧顺水推舟:“好好好,您先去忙吧,教堂的事情比较重要。”我走出礼堂,看到广场上已经歇着几辆大卡车,想来是这次捐助教堂的公司所属,车身写着“高旌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感觉有点眼熟,说不定是来过一次的。我心里默念了一声“上帝保佑你们三花聚顶,阿弥陀佛“这些热衷于给教堂赞助的有钱人,我是真心希望他们活得长长久久,小孩子长得快,今年送的靴子明年肯定就穿不下了。在公交车上晃荡了好一阵,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十二点,我刷了冯静静的卡成功蹭上了三菜一汤,挨着一帮叽叽喳喳的实习医生狼吞虎咽,又飞快打好了营养餐跑到住院大楼。正好错开了下班的高峰,员工电梯里畅通无阻,我成功在14床串门回来前摆好了饭菜,她脸上的浮肿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扫视饭菜的目光显得越发犀利,又云淡风轻地歇在一对突出的颧骨上。我咧开嘴傻笑了两声:“薛阿姨,今天做饭的厨子和昨天的不一样了,您赶紧坐下尝尝吧。”她用鼻子应了声“嗯”,略扬着下巴坐在床头吃饭,吃了两口便努着嘴道:“小盛啊,你今天早上干什么去了?”“这不正好周末,我上午睡觉呢。”我和她的雇佣合同里,工作时间只是中午到下午6:30,早上做什么关她屁事?她两瓣嘴唇咀嚼着饭菜,仍有余裕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莫要贪睡,早睡早起才对身体好。医院的花园里空气好,你又是护工,就该早点来遛上两圈。”我听得出她言外之意是嫌我来得太过准时,没能让她多用上几分钟,这时腹中泛起一个饱嗝,油盐酱料的味道缓缓涌上喉咙,便也不想挑刺:“阿姨您说得对,得空我就多去跑跑步,免得将来落下一身老年病。阿姨您中午多吃些,下午的透析的号排晚了,下一顿怕是要晚点吃了。”“没滋没味的,不吃也罢。”她放下了筷子,一挪屁股坐在床头,看架势是要睡觉了。我瞥了一眼餐盒里的白菜素rou,没盐没油的也难为她吃了这么多天,叹了口气道:“阿姨,这一顿饭菜15块钱呢,您不吃就别浪费了。我还年轻能吃得很,你不介意的话,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