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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眉心刻痕也愈发深了。如此明显不悦的表情,想来必是圣旨的内容出了什么问题。众卫军瞧着焦急,又不能问,都拼命拿眼睛盯着靖王殿下手中的圣旨。便是甄贤也难免有些心浮气躁起来。但嘉斐却许久都没说话。他盯着手中的圣旨来回看了好几遍,仿佛想从其中看出什么别的深意来,末了到底还是一声叹息,掩卷抬头,看住陈世钦问:“父皇让我去秦地,内阁议过么?”此问一出,当场震惊。圣上竟然要靖王殿下入秦。非但不是召回北京,反而要将殿下迁去更偏远困苦之地,圣上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甄贤由不得下意识抓紧了手中捧着的那身衣裳。陈世钦倒是一副对此反应颇为满意的模样,搭着双手,微笑开口:“殿下有此一问,看来是没有接到曹阁老的书信了。但以殿下天纵英才,既有三年复兴浙直之能,相信王驾入秦必是秦地百姓之福。”他说到此处刻意一顿,眼中仿佛有嘲弄转瞬即逝。“殿下准备几日就奉旨启程吧。届时,老奴也好还京复旨。”嘉斐静默良久,没有再说别的,只多问了几句圣体是否安康,便恭敬送了陈世钦出门。陈世钦既走,自然不肯把张思远留下,敦促着要他一起走。张思远也不能强行留下,免得落个“私谒”的罪名,便向嘉斐和甄贤行礼告辞。临走之时,他又对甄贤说:“这身常服虽不是用今年的新织所制,但颜色、绣纹俱是圣上亲自过问的,尤其那腰带上的万字可是圣上亲笔描的样。圣上的心意,可全在这身衣裳里头了。”甄贤闻之心尖一震,却也不说什么,只抿唇点了点头。第108章三十二、入秦之诏(6)陈张二人才走不远,这边厢没了外人,已再也按捺不住得闹翻了天。皇帝降旨要将靖王殿下“发配”到秦地去,消息跑得飞快,不仅是嘉斐从京中带来的卫军们,连在这南直隶的府中伺候的仆婢们也全知道了,都焦急又惊慌地聚过来,望见嘉斐便俯身跪了一地,口中喊着“王爷”,虽说不出什么感人肺腑的来,眼泪也已沾湿衣襟。这些人虽不是从京中王府带来的,却也已在南直隶跟了嘉斐三年,家中多在本地,都受了王驾许多恩惠,自然都不愿他走,更是为将来命运惊恐,生怕一旦靖王殿下离开,东南之地又会重新为阉党所把控,再次落入民不聊生的惨境。尤其,在这些寻常百姓看来,圣上这一道旨意来得根本毫无道理。靖王殿下在东南三年,平定边患,肃整官吏,可谓救民于水火。三年来,两省民生安泰,虽然减免了许多税赋,却仍然能靠织造局的丝绸通商为国库生财。这分明是大大的功绩,为何不赏反罚,要把靖王殿下撵去更偏远困苦的秦地?别说府上这些仆侍,卫军们更是不能接受,纷纷地怒从心头起,认定又是陈世钦从中做了什么恶,才使得圣上突降这么一道莫名其妙的圣谕。玉青头一个气得“哇哇”地蹦起来就要往外冲,一边骂着:“那老阉狗嚣张什么,我这就去提了他头来又能如何?!”一边真地就把腰间佩刀都端起来。才到门口,却生生被一声怒斥拽回来。“都乱什么?传出去成什么样子。”嘉斐皱着眉,谁也不看,就抬手指着门外。“父皇让我入秦,自然有父皇的道理。谁不服圣意的,自己从我的府上出去,不用再回来。我这儿庙小,装不下恁大的佛。”玉青原本一只脚都已跨出了门槛外,听见这话,气得要吐血也只能不甘不愿地把脚又缩了回来,蹲在地上挠心抓肺地。见这小子到底老实了,嘉斐才静静瞥了他一眼,也不与他多说,就转而看住那些跪了一地的侍人们,长声叹息。“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平寇也好,安民也好,事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好不该都记在我头上。我在南直隶,原本就是个过客,就算走了,还有胡都堂和两省三司的大人们在,这三年来如何,将来还是如何,不必过于忧心。”他让他们全都起来,又安抚允诺:“你们若是想回家去,我自会好好安置;若是想留在府里,父皇并未下旨要撤府,你们能留一日就留一日,哪天留不住了,我也会请胡都堂给你们安排好的去处——”“小人愿意随王爷入秦!”话音未落,已有一人抢先喊起来。“小人也愿意追随王爷!王爷去哪里,小人跟着就是了!”既有人牵了头,其余人便也跟着嚷起来,誓死效忠的呼声此起彼伏。嘉斐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人生至此,他听过太多表忠心的话,早已听得麻木了,却无一刻如此刻,仿佛有什么guntang的东西就要破膛而出。这是泥洼之下的簇拥。有这么一群人,无论贵贱,无论生死,都愿意紧跟着他。但人不该是这样的。大多数人都不是这样的。趋利避害,人之天性。这些人本可以果断舍弃他,逃去更安全稳妥的地方。可他们没有。而他们不过是一群面目模糊的平民,比起那些光鲜亮丽的达官贵胄,当真是草一样的人,甚至从不被记住名姓。但他们却选择不再随风摇摆。他们是最卑贱者,又是最高尚者。但他们并不是他自己挣来的,而是小贤赐给他的。他们所誓愿追随的,是他,又不是他,是有甄贤相伴身边的靖王嘉斐。是小贤使他成为了他。这种感觉何其微妙。嘉斐骤然觉得词穷,无论如何开口,都显得多余。他感觉甄贤似乎握了握他的手,就像微凉却柔韧的水,流淌过他的掌心指尖。小贤在和大家说些什么,但他根本听不真切。心中有激流澎湃,击浪之声却夹杂着酸涩,如有痛呼,隔绝了万事万物的喑哑。他在众人退去折返内堂以后,看见甄贤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你笑话我。”他立刻抱怨起来,撒气一般。“我没有。”甄贤回身看着他,明显屏着笑,又屏不住了,干脆低眉垂目笑出声来,“我只是想起当年,在永和宫初见着殿下的时候,和如今这位靖王爷简直不似同一人。”“你笑话我小时候傻,没见识,受点打击就沉不住气,还哭鼻子。”嘉斐皱着眉,耍赖似的拽着甄贤不肯撒手。甄贤挣脱不开,被他抓到跟前按得没法动弹,只能笑道:“我可没这么说,都是您殿下自己说的。”嘉斐蓦地有些惆怅。“望着就要到而立之年了,能还和十岁的娃娃一样么。”他伸手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