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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敬臣……他曾那样春风得意,又如何呢?还不是落入今日这般田地,落魄如斯、狼狈如斯。可是他明明输了,一无所有满身疮痍,却仍然有本事让天子亲自到牢狱之内来找他,让他去拯救这个国家。多么讽刺。堂堂一国之君,亲手把这个权臣打落泥潭,如今又不得不来放下脸面亲自来找他,如同自己打自己的脸。他不发一言地站在齐婴面前睥睨着他,可却仍然感到自己的低微和无力,仿佛他才是败者似的。他不甘心。却毫无办法。萧子桁的拳头攥紧了。也许是他的步履声惊动了齐婴,他渐渐醒过来了,那双沾着血迹的凤目缓缓睁开,看见萧子桁时只显出恭顺之色,却并未显得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找他。他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向天子行礼,萧子桁的拳头则攥得越来越紧。又来了。又是这种恭恭敬敬的姿态。他看上去这么服帖、这么恭顺,可是他心里一定在嘲笑他,嘲笑他白费心机,嘲笑他最后还是要来求他!嘲笑他的卑劣和无能!萧子桁的心如同被烈火灼烧!可他知道他不能动怒,这时候发火只会显得他更加无能可笑,他努力平复着心绪,良久之后才恢复平静,却并未免去齐婴的礼,只看着他的伤口流出越来越多的血,将那身新换的衣服浸透。萧子桁实在不解,为何明明齐婴已经卑微至极却依然显得矜贵高华,而被他跪拜的自己,却心头空茫。他的桃花眼有些晦暗了,过了许久说:“起来吧。”齐婴应声起身,动作有些迟滞,脸色亦是惨白的,额角布满了冷汗,但他仍然躬身站着,尽着一个臣子的本分,没有丝毫逾越。萧子桁微微别开眼,问:“你可知朕今日为何来此?”齐婴闻言身子躬得更低,声音有些沙哑地答:“陛下垂怜,想是欲赐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这话说得是越发谦卑了,萧子桁闻言冷笑一声,反问:“戴罪立功?陆征半多月都不曾从你这问出什么,爱卿何罪之有啊?”齐婴垂首答:“约束不力,行事不端,皆臣之罪也。”“仅仅如此?”萧子桁声音冷沉,“就没有叛国之罪?”他的声音凌厉起来,大声喝问:“偏偏这么巧,高魏就在此时重掀战端——齐敬臣,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天子震怒,怒喝之声回荡在空荡的牢狱之内,引起层层回响,震慑人心。齐婴沉默片刻,却未见丝毫慌乱,就如同他权势鼎盛之时一般平静自若,似乎真正是看淡了得失毁誉,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无波无澜。他说:“臣惶恐,虽自知才浅德薄,却自问侍君以忠,尤视家国重于性命,不敢有丝毫逾越。”萧子桁冷睨着他,又听他道:“且臣自离枢密院以来已无公权,纵有此大逆之心,亦绝无行事臂助,望陛下明鉴。”萧子桁冷哼一声,反诘道:“你虽姑且赋闲,却还有旧部心甘情愿为你卖命——你当朕不知徐峥宁做了什么?”徐峥宁。齐婴的眉头一皱,随后身子躬得更低,答:“臣确委托徐大人送过书信,但无非是几封家书,想来陛下已然御览。”萧子桁的确已经看过了。齐老太君一七那日,枢密院查到徐峥宁行迹,曾与齐婴在齐府后园密谈,他获悉后当即派人缉拿徐峥宁。位列枢密院十二分曹之一的朱玮主司监察,此事是他辖下,但萧子桁却并不完全信任他,他毕竟也曾是齐婴的下属,另还同徐峥宁交情匪浅,因此当时他还暗中安插了廷尉的人混在甲士和城门守将中监视朱玮的行动,好在他秉性刚直大义灭亲,在城门口截住了徐峥宁,还把齐婴交给徐峥宁的书信转交给了萧子桁。萧子桁原以为那是什么不得了的密信,结果展信一看,却见不过是齐婴写给身在外郡的齐氏族人的家信,信中命他们克己奉公莫行不轨之事,勿负君恩勿负家训,诸如此类云云。萧子桁早已知晓信的内容,方才那话不过是诈一诈齐婴,见没诈出什么也就没再深究,并非因为他已经打消了对他的怀疑,而仅仅是时势不由人,眼下他需要齐婴平国难,至于其他的事,莫若等这场仗打完再一件一件地厘清。天子一念既定,遂未就着这个话头继续说下去,沉吟片刻后道:“你猜得不错,朕的确有心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齐婴拜曰:“谢陛下隆恩。”“且莫急着高兴,”萧子桁俯视着齐婴,眼神冰冷,“朕可以让你重掌枢密院,但你父亲和兄长却都不能再留于朝堂之上,即便是你,战后也要重新削官论罪——你可愿意?”牢狱之内阴寒逼人,唯独齐婴的声音萧肃一如往昔。他答:“臣叩谢天恩。”他徐徐下跪叩拜,身上的伤口愈发流血流得厉害,他却恍若未觉,仍端端正正地下拜行礼,仿佛当真对自己的君主千恩万谢。萧子桁审视他片刻,眼中的冷色却远远没有消失,只缓缓转身离开牢房渐行渐远,声音悠悠传来:“回家去吧,朕给你三日养伤。”“三日后,动身去荆州。”天子的身影渐渐消失,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齐婴才缓缓起身,这时门外已经有见风使舵的狱官凑了上来,满面都堆着阿谀的笑,客气地要为小齐大人更衣;陆征也来了,但他神色难看到极点,更似乎难以置信一般,却又不得不对重新成为自己上官的小齐大人躬身垂首,询问是否要为他安排回府的车马。齐婴没有同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为难,只同样客气地接受了他们的好意,随后缓缓步出牢房。重见天光之时,他又想起了祖母一七那天。他的确交给了徐峥宁书信,却不仅仅是天子看到的那一封,还有后来辗转送到顾居寒手上的那一封,连同当初沈相留给他的那两个木匣中的一个。而天子之所以不曾发现,无非是因为……朱玮也是他的人。萧子桁以为只要在明面上拿走他的权柄便可以收回枢密院,却不知一切远不是那样简单。他毕竟在枢密院经营多年,对那里的一切都了若指掌,谁身上有怎样的隐秘、谁又是怎样的气度性情,他都清清楚楚。十二分曹信重他更胜于信重新帝,同时人心都是自私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也担心枢密院换人当家会出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境况,他们也想自保,自然不愿齐婴失势。朱玮与徐峥宁倒并非蝇营狗苟之辈,他二人的情形有些许不同。徐峥宁是枢密院中与齐婴走得最近的,他在齐婴手下办过不少差事,始终深信唯有上官才能担救国之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