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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俏可人,成日里毫无心机地存活于世,好像根本看不见这人间黑暗,愈显得他人晦涩阴森,不及她招人疼。闷闷不乐间,诸贵女们已得了风声一个接一个蜂拥而至。封贵妃似乎有意要将事情闹大,任凭大家争相眺望,也无意阻拦,由得封览境喋喋不休:“观遥妹子,你我可是嫡亲堂姊妹,不过命数作弄,才使得今日天差地别。”观遥乃封贵妃闺名,多年来早已无人再唤。哪怕封老将军与她见面,也得尊崇礼数。封览境全然不通皇族礼节,封贵妃也疲于多费唇舌知会她,只见她边说边面带悲戚地将封知杏推到堂前,难掩哭腔:“你贵为天家妇,总不至看着jiejie我为幼女婚事永无着落而奔波不歇,累得心力交瘁而终才开心罢。”“堂姐说笑,”封贵妃莞尔,将手中茶盏递给身后李尚宫,置于案边:“婚姻大事所讲究的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欲将知杏嫁予何人,但凡有所求,遣了媒人说项合计便是,何须自苦。”“嫁给外人,又哪有自家亲眷放心。”封览境接过封贵妃之语,目光缓缓落在重旸身前:“阿旸正值选妃成家之年——”无需封贵妃再次开口,重旸已按捺不住愤然出声怒斥:“一派胡言!”他脾气素来暴,刀子嘴名号更响彻燕都,重睦常常觉得他这性子当是照着封知桓的模子长,但比之表哥武夫之勇又多了几分心机深重,更令人闻风丧胆。“本王选妃成家,与你这乡野村妇有何干系。”他甩袖步入阶下,回首看向封贵妃:“母妃念在旧情唤你一声‘堂姐’是情分,不睬不顾方为本分。你当看不见满院京城贵胄女眷如何风华,不若回家照照镜子再来厚颜烦累母妃。”重睦不禁轻嗤一声,捏捏身侧顾衍的手,失笑叹道:“我有时看着阿旸,总会以为表哥还在。”顾衍将她半揽入怀抚抚后背,虽并未出言,却在无声中给予无尽力量。只听重旸继续又道:“母妃,儿臣已有正妃人选。他根本不屑再多看封览境母女一眼,只与阶前立定行礼:“杨氏徽格长于名门,性行良善,端庄淑睿,堪为东莱王妃。”感受到无数道落在自己身上夹杂着钦羡或是嫉恨的目光,杨徽格本就笔挺的脊背被激得愈发傲然,她顺势扫过宗妙容,见她眼底倏地闪过失落,登时更加扬眉吐气。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如何,重旸甚至提都没提再立侧妃之事,不成想母亲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可还没等杨徽格在众人注视下行至重旸身边,那封览境骤然惊叫出声,扬手指着封贵妃怨声道:“封观遥,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与你儿子不知好歹!如此便休要怪我不念旧情,毁你荣华富贵得好!”她将一直紧紧束在腰间的香囊三下五除二解开,露出半块螭龙铜镜,光芒反射掠过众人眼前,重睦与顾衍几乎同时变了神色。另外半块铜镜,他们都在岩古寺段宪刑夫妇二人墓前见过。封览境将那铜镜高举过头顶,高声嚷嚷:“此镜背上所刻乃渊梯文字,是昔年封觉大将军带回穆朽那孩子时所携信物。穆朽本为渊梯弃婴,封觉身为大周抗渊守将却收留异族,隐瞒天下百姓,该当何罪?!”一片哗然中,杨徽格方才还十分坚定的脚步渐渐失力,停在原地。“半块铜镜哪里买不到,”重旸移动身形挡住已然决意向前的重睦,冷眼看向封览境:“强执此物羞辱前任抚北大将军与风遁将军声名,按大周律,合该将你这贼妇打入刑部大牢问罪。”“铜镜可买,刻下渊梯文字同时带有渊梯官印的铜镜可买不到。”她将那分别刻着渊梯与大周“段”字的印痕猛地推至重旸眼前,咄咄逼人:“昔年渊梯段宪刑将军在赫轮城破时曾致信封觉大将军放过城中老弱妇孺,此事天下皆知。此镜乃段宪刑之物,穆朽则为他子,东莱王可有异议?”当年封觉领着穆朽回乡祭祖,在与封老将军谈及其身份时,并未料到会被置身屋外的封览境全数听了去。她本想立即向官府举报此事,幸被自家丈夫死死拦住,只道眼下封觉正是风头无两,哪怕心知他收容敌军弃婴,圣上亦不会为此动怒,恐怕反之牵连己身。“收养段宪刑遗孤,若无人知晓还好,否则便是勾结敌军的谋逆大罪。你且借着替那孩子打扫房屋的时候,寻寻其中是否有何可能引起怀疑的物件,留在安陆总比被他们带回燕都得好。”以免他日事发,牵连安陆封家众人。于是封览境便连同封姨父从穆朽房间中寻出这半块铜镜,封姨父读过书又做些生意识得南北轶事,当即断定其上所刻乃渊梯文字。两人将铜镜藏得严实,二十来年都不曾向旁人提起分毫。直到前来燕都之前,封览境决意一不做二不休,倘若封贵妃未能令她如愿,她也定不会叫她们好过:“从前不懂,总觉我那妹子人在宫中并不得宠也没什么好羡慕的。直到瞧明白阿睦送知桓回来安葬时那身行头,我才觉得自己当真目光短浅。”“那时候咱们也贫苦,没见过好东西,”封姨父忙不迭点头附和:“都是封家人,他们吃rou,咱们分点粥喝也不过分。若他们不愿意,你就亮出这铜镜,大不了鱼死网破!”话虽说得满,临出发前还是没由来打起退堂鼓:“可眼下阿睦不也与堂兄无异,方才立下大功,我只怕会得不偿失。”封姨父捋捋胡须仰笑出声:“从前粗蠢,想不到功高震主这道理。军功是把双刃剑,咱们这位堂外甥女年岁轻,能否担得起,只看她自己造化了。”封览境这才鼓足勇气全力以赴,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定得从封老将军这脉皇亲贵戚处割几块rou下来。眼下她将重旸逼得半晌无言,面上不禁更加嘚瑟,谁知稍有不慎,重睦已然伸臂将那铜镜夺入手中。她记得穆朽回京后还曾提起过铜镜丢失之事,说那是他出生时舅舅所赠,也不知到底丢在何地。好在舅舅不曾责骂他,否则他怕是在安陆凿地三尺也要将其寻出。数月前在段宪刑夫妇墓前见到那枚一直保存完好的铜镜,重睦才知镜后所雕螭龙可以合二为一,破镜重圆,想来应是段将军在城破前给了兄弟两一人半块。“姨母糊涂,”重睦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拢,皮笑rou不笑:“舅舅府中不知有多少刻着渊梯官印之物,身为抗渊守将,留下几样渊梯制作精美的小玩意儿无伤大雅。姨母何至恼羞成怒,血口喷人。”她说着将那铜镜在手中翻转两下:“我府上亦有不少相似物件,诸位若有兴致,皆可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