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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落到腿上,眼睛是闭着的。“维维?”我叫他。他一动不动。我盯着前方,右侧一辆造型夸张的吉普超过我开到前面去了。我减缓速度,用他刚好能听清的声音说:“你还记得周圣宇吗?”他的眼皮飞快跳动了一下,如果我不是死死盯住后视镜里他的脸,一定不会知道他其实醒着。他在装睡。你这是在拒绝。我在心里对他说,你在排斥我。可是为什么?我狠狠踩下油门,在近得可怕的距离里超过那辆吉普车,把它远远甩在后视镜里,最终变成一颗黑点。你真行,唐维安。我想,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181公里的距离,120码的车速,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后,北新的高速收费站显现在视野里。我把车速降下来,跟在冗长的车辆队伍后面,然后打开车窗,眺望旁边高高低低的楼房。后座上传来响声,唐维安的声音沙哑:“到了吗?”“到了。”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着,眼前毫无征兆又出现了周圣宇凑到我瞳孔前的那个红色烟头,我用力吐出肺里的烟,吹散了那一幅幻象。我拨通严哲的电话,他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直截了当地说:“导航定位青六路164号,我在这里等你。”“第一个案子的现场吗?”我好笑地问道。自从有一次在他眼皮底下迷了路,这家伙总是提醒我使用导航。“是的,你尽快。”和南桥水陆相连四通八达的交通不同,北新多山,道路并不适合开车前行,我和唐维安被不断上坡下坡的颠簸和失重感搞得筋疲力尽。青六路是一条斜角30度的上行坡,我在路口寻找车位,唐维安指着旁边一扇缺了半边的铁门说:“从那里进去,里面可以停车。”“以前没少来这里吧?”我笑着说。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车停稳后,他提着工具包出来,手攥得很紧很用力的样子,目光却越过黑乎乎的墙壁,望向朝阳升起的东方。青六路中段有一条北新有名的酒吧街,大大小小散落了不下三十家酒吧,旁边挨着一条狭窄阴暗的巷子,即使白天走在里面也会提心吊胆。高志杰就死在这里,靠近巷口的地方,一个喝多了从旁边酒吧跑出来的客人发现了他。严哲背光站在巷子口,向我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又对唐维安伸出手:“唐医生,好久不见。”“严警官。”唐维安握上他的手,两人都很快松开。我注意到严哲身边跟着的不是助理姑娘,是一个面容青涩的年轻男人。我不禁为还没抵达这里的三个人感到惋惜。“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说,“从头开始吗?”“算是,”严哲回答,并向一旁的助理伸出手,年轻人把他要的东西放在他手上,是一个小型录音机,他按下播放键递到我面前,“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说,“三年前,南桥码头仓库着火时,现场不止有两个人。”我来不及讶异,就听到声音从录音机里缓缓流淌出来。这是一份讯问录音。“赵东让几个人去接货?都叫什么名字?”“一开始老板指了两,老张和黑子,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两都出门了,他又叫了一个让跟着去。”“所以最终去的是三个人?第三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那是个新来的,年纪不大,叫什么我也记不清了,就记得他姓周,当时就喊他小周。”“这个小周,第二天回来了没有?”“没有,后来一直没见过,到现在也没见过。”“你们有没有找过他?”“怎么找?打工仔嘛,店里面来来去去的,我们一般都不问人家详细情况。”“住所呢?他住在哪里知道吗?”“不知道,警官同志,他那个时候才来了一周,你说的这些东西,那是真不了解啊。”“他有没有什么证件留在你们这里?身份证呢?”“没有,我就跟您兜底吧,我们这行有时候也有个不干不净的,那过来的人谁知道是白猫是黑猫,肯定不会交底,我们也识相不问。”“你指的不干不净是什么意思?”“唉,您这问得,这个就不好说了,真不好说。”然后是戛然而止的静默,录音放完了。我直愣愣地瞪着严哲,问他:“这是什么时候的?”“昨天晚上,早上和你通过电话后,我又去赵东的店里走了一趟。”我点点头,他如果说这是三年前就有的,我一定回敬他一个拳头。“那不干不净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又问道。严哲的眼睛看往隔壁的酒吧街,这些酒吧白天大门紧闭,一副蔫兮兮的样子,活像头发花白的无力老妪,无法想像夜晚来临时就会变成浓妆艳裹的妖娆少妇,吸引过路人的目光。“不干不净的意思……”严哲慢慢说道,“就是除了酒,他们偶尔也会卖点别的。”一道电光在脑中闪过,我脱口而出:“三年前进仓库的那批酒有问题?”“你也这么想,”严哲反问道,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很巧,我也这么认为。”7【唐维安】“豆奶。”他看着我,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惊惶、无措的表情,还有一些没有完全褪去的畏惧。是的,他在害怕,在恐惧,我从来没有见过,从来没有,他在学校里欺负别人的时候总是趾高气昂,不可战胜的。他的视线从我的脸上滑落到我的手上,因为极度紧张而僵硬的手掌这时候倏然松开,烟灰缸直直坠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却像轰然雷声落在我耳中,我和他同时抖了一下。鲜血在地上蔓延,很快流到了我的脚边,我死死瞪着那条溪流,突然疯了一样往后退,一直退到大门边上,手已经摸到了门把,忽然,我们都听到了一声呻吟。我和他惊恐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地上血糊糊的女人一点一点爬了起来,同时发出痛苦的低哼声。我惊惧地看着那双手在血泊里摸索,抓住了烟灰缸。“我今天打死你……”女人摇晃着身体,带着血的步子向他逼近。“豆奶!唐维安!”他瞪大眼睛,一边拼命后退一边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凄厉的绝望像一把钳子攫住我的心脏。不,不能这样。我全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脑子里却撕裂般地喊着。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啊——那一刻,仿佛有别的灵魂控制了我的意识和行动,我踉跄着四下寻找可以阻止眼前这一幕的东西,然后我看到茶几旁一把快要散架的椅子。我抓住椅子,踩着血迹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