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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话,”桑汀肃着脸,一字一句地道:“夷狄王是当今圣上,这话叫他听见了,要砍头的,回去也要和你们阿爹阿娘说,不能妄议圣上。”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孩子们纷纷摇头,不多时便四下跑开了。桑汀这才站起身,后背抵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身子顿时僵住。稽晟凑近她耳畔,口吻戏谑:“噫,这是吓唬谁呢?”“没,没有。”桑汀三两步跳开,难堪的垂了头。空气就此凝滞了一瞬。稽晟方才都听到了,也约莫明白过来了。——难怪小姑娘一醒来就那般怕他,便是做梦,念叨着的都是不要杀她,原来,是整个大晋的风气皆是如此,哦,是把他当成恶鬼了。啧,真可怜。这个“恶鬼”当了皇帝,她做了恶鬼唯一的皇后。正此时,漆黑的夜空上闪过璀璨烟火,五彩的光芒四射,稽晟伸出食指抬起姑娘低垂的脑袋,语气略有些僵硬:“看。”桑汀木讷的仰头看去,落入眼眸的,却是烟火消逝,无边无尽的黑暗。-等他们漫步来到朱雀大街,人头攒动,商贩四处吆喝,热闹极了。桑汀望着熙攘人群,不由得出了神。若是当年父亲没有因那场蓄意陷害而入狱,哪怕后来有夷狄王攻城而入,亦未屠.杀百姓,夷狄王虽暴虐嗜血,如今民间能有如此盛况,可见他也不曾施行暴.政。偏偏父亲入了牢狱,她进宫求错了人。稽晟行了几步才发觉身旁人落在了后头,不由转身去瞧,蹙眉问:“发什么愣?”桑汀勉强弯唇笑了笑,提步跟上来,便见男人朝她伸出手,手掌宽厚,骨节分明。她下意识抬眼打量了一下,触上那样寒凛压迫的视线,慌忙垂下眼帘,将手放上去,小心拉住那根大拇指。不敢用力,又不敢不用力。稽晟睨了她一眼,不甚耐烦的低斥一句:“麻烦。”桑汀假装没听见,抿紧了唇。街边小贩往他们这里打眼一瞧,衣着华贵,其后尾随的仆从好些个,忙过来热情招呼:“二位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可有兴趣作画一幅?”稽晟冷眼扫过小贩身后摆着的物件,而后垂眸看向桑汀,虽未言语,那意思便是问她要不要。小贩是个机灵的,见状忙来到桑汀面前,变着花样夸:“这位夫人既有倾城姿容,只怕江都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比夫人卓绝的,今夜七夕佳节,与夫君入画一副日后也留个好念想,您瞧是不是?”闻言,桑汀却是后知后觉的去摸头发,恍然才觉,原来其阿婆替她绾了时下最盛行的官妇发髻。她正要婉言拒了,谁料腰肢被一把揽住,整个人就被按在怀里半提起来,稽晟不容人拒绝,对小贩道:“画不好要你掉脑袋。”小贩只当这是富贵勋爵子弟的玩笑话,这厢忙扬笑应下:“您呐把心放肚子里!”桑汀愣愣的看着稽晟,识趣的把话咽下去,两人在小矮凳上并排坐着,她腰挺得笔直,还是比稽晟低了一个头。“烦请二位再靠靠,”小贩边支画板边道,“这位爷您站起来,夫人抬抬头,哎要瞧着对方,对对对!”“这位爷您再笑笑。”“哎夫人您别抽手,就这般拉着才好。”这一番摆弄下来,桑汀浑身不自在,不知不觉间耳根子都红透了,倒是稽晟面无异色,垂眸时眼神深邃,仿若层层迷雾将她团团圈住。桑汀不禁闭上眼,不敢再对上那样幽深的眸子。不料才闭上不到一瞬,男人不满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睁开。”桑汀眼睫轻颤,随即闭得更紧了,趁着人生气前,她连忙小声道:“皇……大人,灯盏刺眼,我能不能闭一会?”说完,她又语气弱弱的补充:“就一小会。”稽晟回头瞧了眼,正对着小姑娘的屋檐下确挂着一盏明灯,他瞥向大雄,冷声吩咐:“把那灯摘了。”桑汀慌忙睁开眼,抓住他拇指的手忽然一紧,“大人,那是人家用来照明的…我闭着眼便瞧不到了。”稽晟凝着那双澄澈清明的杏儿眸,眉心微拧,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是身子往前倾了些,恰恰好挡住强光。立在一旁的大雄见状,便默默收了手。桑汀一惊,绕是她再木讷,再心存戒备,此刻也隐隐察觉出对夷狄王待她的不同。先前对那几个孩子也是,他分明是动了气的,然而随后又相安无事。实则自她醒来这几日,夷狄王虽言语恶劣,举止亦是反常,可实实在在的,非但没有伤她一分一毫,还差人精心照顾着。基本上,但凡是她开口求的,他都应允,虽过程曲折了些。若当真只是为了满足那不为人知的私欲,大可不必如此。江都城多的是妙龄少女,自也不乏稽三姑娘这样的,为了家族大计献身。这一发现叫桑汀更惊慌了。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思及此,她忽而猛地抽开手,似碰到了什么可怕东西一般,站起身退到好几步外。小贩不明所以,探出个脑袋出来问:“夫人,怎的了?”“没,没…”桑汀把头埋得极低,“我就是…忽然身子不舒服。”稽晟远远的瞧着,掌中柔软落空,他的手还横在半空中,只是脸色倏而阴沉下来。默了一瞬,稽晟迈开大步过去,不由分说的握住桑汀的手,沉声问:“哪里不舒服?”哪里都不舒服了。桑汀不敢说,只摇头,手攥成拳,左右动腾,不料最后反倒被牢牢禁锢住。“不说话就回去。”稽晟说罢,作势便拉着人往回走,岂料身后人铁了心的一声不吭,思及其阿婆时常念叨的娘娘乏闷枯燥,他眉宇间不由得多了几分愠怒。小没良心的当真不识好歹。身后小贩不知所措,忙跟上来,被其阿婆拦住,“画好了吗?”“快了,只是这……”小贩面露难色,“二位贵人都走了。”其阿婆递了一袋银钱过去,“我家大人和夫人坐了这许久,你总该有映像,现在去画好,老婆子等你。”小贩依言,掂了掂手上的银子,沉甸甸的,忙回头去继续。-另一边,稽晟拉着人已走到朱雀大街岔道口,桑汀一路垂头不语,直到被拉着停了步子。桑汀眸含怯意,抬头见稽晟薄唇轻启,然而不待她听清说的是何,岔道口侧边忽的蹿出来一伙子人,直直从二人中间撞过,身后有官兵追上来,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桑汀猝不及防,踉跄了身子,反应过来要去抓住什么时,握住她的大掌已经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