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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已有艳烈的火色。“轰”一声,不知是哪里的横梁被烈火烧断了,砰然砸下来,佛塔坍圮,整个山间的震了一震。这剧烈的声响仿佛惊涛拍岸,犹如擂鼓一般一下砸在程昶心上。分明不是病躯,可他怕极了巨响,仿佛有人拿着巨锤,要把他本就脆弱不已的心脏碾得粉碎。眼前的火光刹那与心头溅出的血花融在一起,程昶双膝一软,浑身力气倏然尽失,他跌跪在地,似乎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艰难地喘着气。“在那边——”似乎有殿前司的人看到他们了,正往这里赶来。“殿下,殿下您怎么了?”宿台问。程昶捂住心口,想要回答他,可还未开口,一股灼烈的疼痛便从心上奔涌而出,沿着肺腑一直燃到他的舌根,喉间腥甜蓦然袭来,一口鲜血猝不及防便自他的嘴角涌出来。新鲜的血腥气混杂着烈火烧灼的焦味,混杂着兵乱的尸腐之气,浮荡在周遭。混沌间,程昶听到有人在说:“你背着殿下离开,我们为你断后!”可这声音倏忽间又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人在喊:“三哥!”有人在问:“程昶,你怎么了?”“手术不是成功了吗?怎么还不醒来?”他是清醒的,然而身体却不禁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瞬间觉得自己躺在充斥着消毒水气息的医院里,浑身插满维持生命体征的导管。下一个瞬间,又觉得自己置身于烈火兵乱之中,斜阳日暮,周身染血。一命双轨,黄昏将至,时空在这一刻交织扭转,竟不知哪一个自己才是真的自己。每一个声音都在周遭环绕,每一种疼痛都在骨血里砭灼,却与此前的经历又不尽一样。仿佛更缥缈,却更真实。清醒着承受凌迟之刑,每一道所落下的黄昏之光,都如刀子一样割在肌理之上。痛不欲生时,耳畔忽然想起老和尚师父的声音:“哪怕有佛祖庇佑,命有定数,也不能无休止损耗。”“程先生这次回来,可有咳血剧痛之症状?”“这就是了。”这就是了。哪怕一命双轨,也有耗尽的一日吧。身上震了震,似乎有人要把自己驮于身上,背着他逃命。眼前视野早已模糊了,程昶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挡了挡,哑着声说:“你们走吧……”“别管我了……”“我今日到此,只能这样了。”他背负血恨,一心想以恶惩恶以泻心头之忿。眼下走到这里,已是绝境,纵不能看到陵王的结果,却也已经做到极致了。宿台道:“不行,末将是殿下的护卫,当誓死保护殿下!”罗伏也道:“宿大人说得正是,殿下千金之躯,末将受卫大人之命护殿下安危,今日纵是拼尽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也要保住殿下!”程昶笑了笑,声音渺然:“不用了。”他说:“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但是……在我的家乡,人命不分贵贱,都一样宝贵,你们不必为我牺牲……”周身疼痛锥心刺骨,心上犹如烈火焚燃。程昶一点力气也无了,凭着本能站起身,最后叮嘱宿台:“跟阿汀说……”说什么呢?说如果他还能回来,一定会再来找她。可是,他若回不来呢?若回不来,他也会让人在另一个世界的墓志铭上刻上碑文,说他一直想娶一个人为妻,可惜,未能如愿。不过,若是这样,便也不必对她说了吧。程昶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身边除了兵乱与烈火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直到双足失去力气,伏倒在地,才发现几个殿前司的禁卫已然追到了近前。程昶抬起头,模糊中,只能从他们身上的禁卫服辨出他们中没有归德将军。大概是宣稚派出来找他的几个武卫队之一。瞎猫遇上死耗子,撞上了。程昶在心中嘲弄着想。这日的黄昏之光极盛极烈,伴着山间苍茫的风声,吹得程昶周身锦衣云纹浮动。貌若天人的公子就这么伏在地上,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嘴角鲜血顺着下颌,一滴一滴淌落在地,霞光倾洒在清俊的眉眼,为那双温柔的眸子蒙上一层乖戾的,发红的阴翳,红得亦要滴出血来。有人要他的命。他不甘心。听说人若含恨而死,会沦落九幽地狱。那么他这个三世善人,自此往后真的会化为厉鬼吧。“世子殿下,对不住了。”身前的殿前司武卫长提刀走上前来。程昶抬目看向远方,黄昏逢魔,通红近如异象般的晚霞与这满山苍翠融为一体,似要在山野间炸开一团又一团的血火。“三哥!”“程老师!”“程昶,醒醒!”天地轮转,时空颠倒,命轨交织的一瞬,世间纶音如潮水般响起,菩提花即将绽放。然而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忽然传来一声清唤。“三公子——”破风之音随之袭来,铿然撞在劈来的横刀之上,一柄红缨枪倏然荡开杀意,插入眼前地面三寸。仿佛天地间的风声都被惊动,纶音如潮来如潮而退,菩提花收起花瓣,泯灭于凡空之中。程昶愕然别过脸看去,满山苍翠与乱象之间,一袭红衣如火,朝他奔来。第一五五章云浠迫得近前,拔出插入地面的红缨枪,持枪在程昶跟前一挡,斥问:“殿前司因何伤人?!”殿前司武卫长本是受宣稚之意取三公子性命,眼下乍然见到云浠,不知是生了什么变故,再往云浠的来路上一看,遥遥千余人,也不知她统共带了多少兵马来明隐寺。殿前司埋伏在平南山中的人虽多,但大都藏于垂恩宫附近,就这么仓促与明威将军所率的忠勇部对上实属不智,何况寺里寺外还有陵王的大军。武卫长于是暗道一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