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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镂蝠面香鼎。乳白轻烟袅袅,带出一道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两位年轻的宫婢贵在两侧看着香炉。其中一名资格老些,见过姜嬉许多回。她一见姜嬉来,忙起身迎道:“郡主回来了,太后每日都念,这一路可安好?”姜嬉忙笑,“许嬷嬷好,我这一路都好。”她温温道:“从交州和晋城带了些特产回来,方才已叫采诗送到后厢嬷嬷的住处了。”许嬷嬷自然是千恩万谢,直道得姜嬉太过客气,自己这老命受宠若惊云云。姜嬉拍了拍她的手背,引荐顾煊:“这回从交州回来,幸有皇叔庇护了。”她看向顾煊那张刀凿斧就的脸。许嬷嬷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佯装才发现顾煊一般。那道修长的身影只静静立在姜嬉侧后方,实难叫人忽视。只是太后下了口谕,今日厌夜王入宫,一切便当寻常,勿要叫他太过居功自傲。她这才在那股子威压下咬牙撑了这样久。许嬷嬷自诩在宫中浸yin许久,见过形形色色心思和诡计。若是寻常的隐私伎俩育养而成的威压,她倒能自如应对。可在面对这样坦荡的杀伐压力,那是鲜血性命堆起来的威骇,轻易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许嬷嬷硬着头皮,目光从他脸上迅速掠过。凤眼漆眸,金质玉相,俊美脱尘。这便是闻名天下,浴血开疆的厌夜王。许嬷嬷服侍太后多年,见过所有高官贵眷。唯独眼前这位厌夜王,直至眼下她亲眼所见,才知道茶楼说书客所言非虚。果然见他一面,敌退千里。单这份摄人气魄,便足够使人俯首称臣。许嬷嬷忙后撤一步,双膝着地,两手叠于额前,叩了个全须全尾的大礼。顾煊素来都是不在意这些虚礼的。他清冷道了声:“起吧。”便再无后话。姜嬉接了许嬷嬷的肘,扶她起身,轻声问道:“太后可在里头?”许嬷嬷连连点头:“正在里头与东宁侯府老太君叙话呢。今日一早衍王也来过,不过说是府中有事,才走呢,和郡主你前后脚。”她一边说着,一边引姜嬉和顾煊入了内堂。浅色百蝠牡丹纹的地毯尽头,百鸟朝凤的拔步床上端坐着一位庄丽的妇人。太后虽已年过四十,但保养十分得宜。青丝缠成大髻盘在脑后,簪以金丝攢珠钗,眉目清朗,脸上笑容很是和善。在她下首,有一位银丝满头的老妇人。老妇人那头苍苍白发篦得一丝不苟,目光矍铄,单是看着,便能察觉出几分严厉来。这便是李舒景家的老太君。姜嬉和顾煊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从两人身上掠过。姜嬉按照规矩,站在百蝠毯这头的屏风边上等候。顾煊也停了下来。许嬷嬷埋头进去禀报。姜嬉只听太后发出一声惊唤。“可算回来了!快进来哀家看看!瘦了没有!”她扬起笑容,提步走上百蝠毯。行至一半,便有一道身影疾步而至,把她纳入怀里。“我的心肝,你总算回来了。来,让哀家看看,瘦了没有。”姜嬉被她稍稍推离,转了一圈。最后太后双手捧上她的脸:“瘦了!瘦了许多!以后可不让你出京了。”姜嬉心中一阵酸涩。太后到底待她太好。前世今生,只有太后从始至终将她视为心肝,教导她,关怀她吃苦与否。可她上一世却受衍王那厮蒙蔽,疏远了眼前这位对她关怀备至的亲人。杏眸雾气积聚,泛出水光。后悔之情带来的恨意与珍惜,叫她难以自忍。多庆幸,她还能再来一回。“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哀家替你做主!”太后揭下帕子,轻轻擦去姜嬉脸上的眼泪。姜嬉往前一步,抱住她:“没人欺负我,是嬉儿想你了。”“好孩子。”太后拍了拍她单薄的背,眼眶也发酸,“你受苦了。”“真好啊!”东宁侯府老太君倏然发出一声感叹。她眼神满怀憧憬:“太后祖孙团聚,可不知我那不肖孙儿,何时才能有郡主这般体贴乖巧。”“说来,”她道,“昨日我家那不肖孙儿听闻郡主要回京,特去城门处迎郡主。不知郡主可见着他了没有。”姜嬉扶着太后回拔步床上坐下。她刚要落到一旁的绣凳上,太后携了她的手,道:“你坐哀家这里。”姜嬉依言坐到她身旁,悄声对太后道:“一会儿带您看好玩的。”“你呀!”太后捏住她小巧的鼻子,“整日除了懒和玩,什么时候找个郡马才是正事。”姜嬉红了一张脸,目光不由自主看向百蝠毯尽头那道悍利的身影。并非她对顾煊别有所想。只是嫁娶实乃私房话,太后说的音量不小,皇叔到底是个男子,听了倒叫人难为情。太后却不动声色地把她的反应纳入眼底,心道这孩子到底看上了个最冷情戾性的。姜嬉心里难为情,又见皇叔还站着,想起了老太君方才的话。权当是转移话题罢。她道:“昨日是皇叔护我回京的,是否见到东宁侯,还要问过皇叔才知。”她说着,忽觉一道沉沉的目光落到自己头上,带着肆意的探究。19-2“见着了。”幽沉的嗓音陡然响起。顾煊腿脚修长,走在百蝠毯上。玉簪玉带装点出来的儒雅之风荡然无存,他的周身,杀伐戾气仍盘踞优势,浩瀚凌绝。他行至近前,见过太后,落座在老太君对面。一双凤眸仍锁在姜嬉娇俏玲珑的脸上。他声音极为沉淡平缓:“带上来。”闵英应声,提着绳子,将李舒景、兵部参将、衍王幕僚都拴了进来。老太君乍见李舒景,猛然离座起身。她快步蹒跚走到李舒景身旁,上下检查他的伤势。偏李舒景仍不知死活,眯起桃花眼,拖着长音撒娇:“祖——母——”姜嬉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太后脸上也露出吟吟笑意。老太君则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把李舒景煎饼似的翻来覆去。及至检查完毕,老太君终于确认她的孙儿除了被绑缚的勒痕,并未有分毫受伤时。她转过头来,对着顾煊怒目而视。老太君气得声音颤抖,“这天下,岂有绑缚王侯之礼!厌夜王,你握天下半数兵权,便可这样肆意妄为吗?”到底是在镐京这汪海中厮杀过许多回的人,她一张口,便是一招绝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