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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问道:“娘子还好吧?小鱼呢?江都那边怎样了?”问话声中,凌云也出了船舱,看着小七笑道:“我们都没事,小鱼应该在断后,江都那边……”她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何潘仁笑吟吟地接过了话头:“江都那边如今已是满城烽烟,满街尸骨,那位陛下连带他的子子孙孙,他的忠臣爱将,眼下应该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了……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做的。”小七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越睁越圆,听到最后一句,更是连嘴都张大了:“那、那是谁做的?”何潘仁笑道:“打头的应该是宇文家的人,驻扎东城的骁果和他们的将军们大多都有参与,宫城里头接应的是皇帝最信任的监门将军和那位乳娘夫人魏氏。此外还有什么人,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小七被震惊得都有些麻木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何潘仁一个箭步跳上了码头,回头向凌云伸出了手,凌云也自然而然地搭着他的手轻轻一跃,站稳了脚跟。小七这才蓦然回过神来,用力击了一下掌:“可见这昏君是天怒人怨,连心腹们都忍不下去了,活该他众叛亲离,断子绝孙!”凌云笑了笑没有接话,小七立刻意识到有些不对:“娘子是遗憾没能亲手杀了那昏君?”凌云一路上看着两岸的风景,思绪早已千回百转过,此时却也只能简简单单地解释道:“我只是没料到会死那么多人。”在此之前,她当然早已知道什么叫成王败寇,什么叫一不做二不休,什么叫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但亲眼看到这些杨家子孙如同牲口般被当街宰杀,看到他们的妻妾儿女一夜之间身陷地狱,那感觉却还是不一样的。在震惊、厌恶和难过之余,在她心底深处,似乎还生出了一种冰冷的恐惧。只是这种恐惧,她并不想多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小七倒是没有多想,闻言只是叹了口气:“谁叫他们投错了胎?说来也是好笑,昏君作恶多端,娘子这么恨他,也不过是想让他血债血偿,倒是他养了十几年的那些心腹,不但要杀他,连他的子孙都不放过!也不知他到了地下,会悔成什么模样!对了娘子,你们这次一切都还顺利吧?进宫了没有……”她原本就口齿伶俐,被留在城外这段时间又是日夜担忧,如今放松下来,自是加倍絮叨,滔滔不绝地问了下去,凌云被问得头都大了,还是何潘仁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如今这里可有什么吃的?阿云和我从昨夜起到如今,连水都没能喝上一口。”小七“啊”的一声跳起来,撒腿就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叫道:“娘子你先去换身衣服,奴婢马上就好……”说到“好”字时,人已经蹿进了房门。两人哑然失笑,各自回了房间。凌云自来动作利索,不过片刻工夫就洗漱干净,换好了衣裳,出来时小七还在灶房里忙碌,何潘仁也没有露面,原本留在这里的两名护卫也不知去了哪里。她索性坐到了窗边的老位置上,默然往窗外看去。此处原是一家邸店,因离江都不远,又不引人注目,他们在进城前便选了此地落脚,在这里准备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如今再次看到窗外那熟悉的景色,自有几分亲切之感。只是那时在窗外盛开的杏花眼下已凋零殆尽,唯有河水依然奔流不息,浑然不知人间变化。凌云不知不觉间看得出了神,突然听到脚步声响,回头一瞧,顿时愣住了。何潘仁已是梳洗一新,换上了一身简简单单的翻领素袍,脸上也恢复了本来面目。大约是这些日子以来都是蓄须带妆,他的脸色看着比往日要苍白一些,却愈发衬得他面容如玉,眉目如画。看着他含笑而来,凌云只觉得所有的春光似乎都回来了,就绽放在她的眼前。何潘仁唇边的笑意愈深,在凌云对面缓缓坐下,低声问道:“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凌云定了定神,倒也不想瞒他,垂眸叹道:“南阳公主。”大概是看到了那些残杏吧,她又想起了在杏花丛中的那道倩影。她一直都没有忘记这位公主的通透和善意,所以这次来到江都,不管做了多少计划和准备,她都从未将南阳列入其中,从未想过要借助她去接近杨广,杀掉杨广,但没想到,却还是阴差阳错地走了她的路子。虽然最后她没有杀杨广,可对南阳来说,丈夫的家族屠了自己的家族,这比她无意中把仇人送到了父亲身边,大概要来得更为残酷吧?她不知道宇文家的那位驸马能不能保下她,但就算她能活下来,日后又该怎样面对这些仇人,面对她自己,面对以后那漫长的人生?何潘仁显然明白凌云的感受,沉吟片刻才道:“这位公主的确无辜。不过在我们西域那边,小国林立,时局动荡,像她这样的情形,也不算特别少见,但凡能活下来的,无非是认了命,毕竟世间凡事总有代价。她们以往享受过多少荣华尊宠,日后就要付出多少痛苦忍耐,没有人能帮她们。”凌云点头不语,道理她也明白,只是心头终究怅然。不过此事多想无益,她索性转了话题:“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最后怎么会是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也就罢了,宇文化及明明一直都在醉生梦死,根本没有半点谋划大事的迹象……何潘仁也是摇头,他若是没看错,今日裴虔通等人拿住杨广时,似乎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置他,是宇文化及看到杨广出宫,毫不犹豫地下令让人把他拉回去处置掉,裴虔通才断然动手的,也不知他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他们的这个疑问,还是由小鱼带回了答案。日落之前,她带着最后一拨人意犹未尽地赶了回来,进门就嚷嚷道:“娘子娘子,你猜最后是谁坐上那个位子了?是宇文化及那蠢物!”她和那几名护卫一直留在宇文府,外头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她自然是要去打探一番,结果正赶上叛军前来迎接宇文化及接手朝廷。宇文化及当场吓得全身哆嗦,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好容易能开口了,也是一句“罪过”翻来覆去地念叨……小鱼连说带笑地比划半日,最后冷笑道:“我看他什么都不知道,只因为有个厉害的父亲,又有个阴险的兄弟,这才被生生推了上去,小人得志,愈发猖狂。真真是老天不长眼,咱们准备了这么些日子,什么都谋划到了,什么都预备好了,最后竟让这些猪狗般的人物抢了先,我连个小卒子都没能捞上!”小七这半日里一直在灶房忙碌,回来一拨人便做上一锅汤面,如今总算把最后一锅也端了上来,听到这句话,她狠狠瞪了小鱼一眼:“这有什么不好?你们头发都没掉一个,该死的人就都死光了,我看这结果简直再好也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