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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招了招手。两人进去重新烧起了香炉,在香烟袅袅之中,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原样,但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大厦倾覆之前的,最后一点平静时光。两人从寝宫出来时,夜色愈发深沉,远处的隐隐嘈杂声也似乎有了变化。两人索性再次走近了阁楼,只是刚刚走上楼梯,却见有人匆匆而下,正是之前报信的那名内侍。片刻工夫不见,他换了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外头还罩着件披风,腰腹之间微微鼓起。看到两人,他明显地怔了一下,胡乱指了指东边道:“我、我去那边看看。”凌云目光在他身上一扫便明白过来:这名内侍大概早就看出了外头的不对劲,不然之前也不会那么慌张了,而现在,他没有再次示警,而是准备悄悄溜走……原来在这个夜晚,决定背弃皇帝的,又何止是那些将军重臣而已?往后退了一步,凌云默然让开了道路,那内侍低头冲了过去,一串仓促细碎的脚步声很快就去得远了。不过在夜色之中,还有一种声音在渐渐靠近,那是远方的无数人的脚步声,他们正汇合在一起,正在冲向这座宫城。第二十一章穷途末路叛军果然没有让人久等。五更不到,天色未明,江都宫的玄武门便轰然洞开。在火把的照耀之下,几百匹战马直奔皇帝所在的万象殿而来。大殿值守的卫士听到动静,惊得齐声高呼“有贼”。在寂静的黎明前夜,这惊呼声足以撕破长空,骑队的势头为之一顿;而万象殿里,所有的人也都被惊醒过来。在殿堂廊庑的各个角落,颤抖的询问声、恐惧的惊叫声和慌乱的脚步声,渐渐响成了一片。唯有大殿最深处寝宫里依然是一片安静。杨广早已翻身坐起,此时却是直愣愣地看向了案几上的香炉。炉口的烟气不知何时已变得极淡,他却觉得眼前仿佛还笼罩着nongnong的云雾——不是说可以安睡到天明的么?他怎么又开始做这种噩梦,梦见贼人杀入他的皇宫了?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恍惚之中,他脱口道:“来人,把香点上,把酒拿来!”屋里的宫人们原本就已六神无主,听到这一句,更是惨然色变,不知是谁颤声道:“不,陛下,奴婢不喝,奴婢不喝!”——陛下说过的,如果遇到变故,那壶毒酒,她们得先喝下去!这绝望的声音仿佛点燃了某种东西,一名内侍猛然起身,一言不发地冲了出去,随即便是第二个、第三个……有人迫不及待、奔跑如风,有人跌跌撞撞、手足并用,却没有人迟疑,更没有人回头。转眼之间,偌大的内殿里,便只剩下了杨广一个人。看着这些争先恐后的狼狈身影,杨广也缓缓地站起身来。即使在最荒谬的梦境里,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所以,这不是梦吧,是真的有人杀进皇宫了!那些马蹄声,惊呼声,原来都是真的;他那些噩梦,也终于变成了真的!所有的热血轰然冲上头顶,他一时间仿佛神魂出窍,从高处俯视着自己孤零零的身影,心头恍然间若有所悟:所谓孤家寡人,原来是这个意思?但下一刻,一股不甘之气却又让他蓦然回过神来:不,就算他已是孤家寡人,就算他已经穷途末路,他也绝不能束手待擒!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转身拉开塌边一处暗柜,从里面扯出一件灰色的衣袍,跟宫里杂役们常穿正是一个颜色。胡乱把衣服往身上一套,他疾步走出了房门,却又猛地止住了脚步:房门外头,就在离门帘不过几步之处,赫然站着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衣,仿佛是两道瘦长的黑影,却又显得异样的醒目。杨广定了定神才认出来,这两人竟是那对善于调香的胡人兄妹,他们竟然没有逃走!惊喜之下,他不假思索道:“你们来得正好,快去把赵王带过来,越快越好!”凌云皱了皱眉,杨广出来的速度比她预料的要快,而开口说出的这几句话,更是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何潘仁显然也有同感,“陛下是打算亲自带着赵王去逃命?”杨广正要点头,忽然意识到这话语气不对,再看看这两个人,他越看越是惊疑:“你们……”何潘仁宽慰地向他笑了笑:“陛下不必担忧,我和阿云是来看热闹的,顺便也来看看,陛下如此英明神武,一生为所欲为,最后到底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果。”杨广心头愈发冰凉:“你们是贼人的内应?”何潘仁摇头笑道:“陛下也太看得起我了,今日这些贼人的内应都是位高权重之辈,深受陛下信任,享尽世间荣华,我等何德何能,如何能担得起这般重任?”杨广生平都未曾被人这么当面讥讽过,而这话里的意思更是令人心惊,他一时也不敢细想,只是咬牙问道:“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何潘仁回头看了凌云一眼,凌云点了点头,上前两步,走到杨广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我就是你一直要找的李三郎。”她早已洗净面目,在火光之下,愈发显得眉目秀致,神色平静,杨广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李三郎?这个女人是李三郎?此事明明匪夷所思到了极处,他心里却并没有太多诧异,只有说不出的惊惧:“你想做什么?”凌云淡淡地道:“我自然想杀你报仇……”她话未说完,就听长廊另一头有细碎急促的脚步声响,一个孩子的身影出现在长廊尽头,正是赵王杨杲。他身上还穿着雪白的中衣,披散着头发,一路飞跑而来,杨广顿时变了脸色:“阿满?你回去!”杨杲听到他的声音,尖叫了一声“阿耶”,竟是跑得更快了,炮弹般冲到杨广身边,抓着他的袖口哭出了声:“阿耶,我不敢回去,外头好生吵闹,他们却都不见了,就连乳娘都不见了,到底都看不到人,阿耶,我怕!”杨广听着幼子的抽噎声,心头也是一阵悲怆,原本惊骇之下有些昏沉的头脑倒是清明了许多。伸手将杨杲拉到身后,他转头看着凌云道:“朕想起来了,你是有个兄弟因为叫李三郎被杀了,是不是?这件事,朕当初也是受人蒙蔽,并不知道下头的详情,今日你若能容朕离开,朕日后自会把事情查验明白,为你兄弟报仇伸冤,你看如何?”他原本声音还有些发颤,但越说神色便越是镇定,越是诚恳,说到最后,自己也信了七八分。凌云忽然间只觉得意兴阑珊。这几年里,她曾无数次地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能走到杨广面前,在杀他之前,自己要说什么,要怎么说,才能让这位陛下死个明白,让他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但现在,她不但已经不想动手杀他,就连那些在心里千锤百炼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