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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逞心机,难不成他还会输给一个小小的女子?那他这七十来年岂不是白活了?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就安安心心地坐在了这间屋子里,等着这位李三娘自己上门,就算她比预料中的来得晚了一个多时辰,这份信心,他也没有半点动摇。然而这一刻,看着站在门口那片光明之中的凌云,他恍然间意识到一件事:眼前这个女人,的确是他这六七十年来从未遇到过的对手——因为她根本就不会按常理来出招!微微吸了口气,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几乎称得上是慈和的微笑:“不必多礼,请坐。”这一次,凌云终于坐在了窗户对面的位置上,坦坦荡荡地看向了宇文述。宇文述索性直接问道:“李家娘子今日送帖上门,要见老夫,却不知到底有何贵干?”凌云的回答也是直截了当,毫无犹疑:“昨日之事,的确是三娘鲁莽,只是贵府二郎有意刁难在先,出言不逊在后,我也是忍无可忍才出手。今日冒昧登门,我是想禀告大将军——此事,到此为止,日后只要贵府的人不再心怀怨愤,挑拨是非,只要我家父兄安然无恙,我便不会再让大将军担惊受怕,也不会再让贵府的郎君们颜面扫地。大将军尽管放心。”宇文述发现自己再一次地说不出话来了。凌云为何要登门拜访,要留柬示威,他原已猜测了许久,想到的答案无非是:她多半会以赔罪为名,从自己嘴里打探圣人对李家的态度,打探之前是谁在挑唆生事,再往大胆妄为里猜一猜,他也不过是觉得这个女人自负本领高强,说不定会软硬兼施地让自己放过李家,不再计较她的鲁莽之举……而现在她居然毫不掩饰地告诉自己说:她就是在报复宇文家,就是要让二郎颜面扫地,而且如果自己不担保李家人日后安然无恙的话,她还会继续报复下去!她怎么敢这么对自己说话?怒火中烧之下,他微微眯起看眼睛,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李家娘子果然是艺高胆大,深谋远虑。老夫佩服!”凌云却仿佛根本没听出话里的讽刺之意,只是摇了摇头:“大将军谬赞,我生性胆小,之前更是凡事忍让,惟求平安,可就算如此,我也没能保住阿弟的性命。痛定思痛,我才明白,当今世道,命如草芥,与其忍气吞声,让人得寸进尺,倒不如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反倒能让人忌惮,能得个平安,就算不能,大不了同归于尽,至少也能得个痛快。”抬眸看着宇文述,她的语气也是平淡得讽刺无比:“大将军自来恩怨分明,欺辱之仇,灭门相报,说起来,这般手段,我还要好好跟大将军学学才是。”宇文述一口气顿时都顶在喉头,说是也不行,说不是也不对。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你当众殴打我家儿郎,却过来要挟我,让我必得保你李家平安,却不知你是哪来的底气?难不成你觉得就凭你那张拜帖,这番言辞,就可以让我宇文述为你效力,听从你的差遣!”说到后来,他的语气里已带上毫不掩饰的森森寒意,目光更是恨不得化为利刃,直接劈向凌云。凌云不闪不避地看了回去:“多谢大将军直言相询,那我也实话实说——我的底气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有把握,用我的命,来换大将军的命。”不等宇文述发怒,她的脸上已露出了一个近乎愉悦的微笑:“所谓天子之怒,流血千里;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大将军深得圣心,翻云覆雨之间便可让豪强灭门,天下流血,三娘虽不才,却也有胆做一个生死之约。大将军,从今日开始,李家死一人,宇文家必死一人,若是李家连我在内满门覆灭,宇文家必然会断子绝孙,咱们各凭手段,以命换命,也算是,不枉人间一趟!”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目光却是越来越亮,待说到“从今日开始”时,落在宇文述的脸上的目光已带着压制不住的热切,仿佛期待着他赶紧点下头去,期待着从此便能大开杀戒,再无顾忌。“不知大将军可否成全?”第四十五章无可奈何天光从那扇格外宽大的窗户上透了进来,正照在凌云的脸上,也清清楚楚地照亮了她眼里的光芒,如刀锋般冰冷,如火焰般雀跃,在那光焰之中,仿佛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下一刻就会彻底脱笼而出!宇文述脖颈后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他自来得意于自己书房的这番布置,他只要轻轻松松坐在窗前,就可以将来客最细微的眼神都瞧得一清二楚,但这一刻,他却恍然觉得,这光线也许太亮太刺目了,以至于他不由自主地往后微微一缩,双手已攥紧了拳头。不过瞬息之后他便反应了过来,当即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放肆!”这一声怒喝,他用上了十二分的中气,在小小的书房,宛如春雷般炸出了嗡嗡的回响。因为他已经彻底明白过来: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名门贵女,甚至也不能说是将门虎女,而是一个真正的亡命之徒!她已毫无顾忌,毫无留恋,她是真的想用她的这条命,来换自己的这条命!面对这样的人,他绝不能显露出半点心虚胆怯,必须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不然的话,她只怕会……他的这个念头还未转完,却见凌云缓缓地站起身来,眼里那灼人的光亮已变成了冰冷的决断。宇文述心头大凛,右手习惯性地往腰上一探,待得手上落空,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家里待客,身上并未佩戴刀剑!而书房外头,他固然早已布置下了几个高手,却因笃定这位李三娘绝不敢对自己如何,并不曾让他们守在屋旁窗外,谁知道她竟然是个彻底的疯子……如今她又想做什么了?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如今他们之间也不过五六步的距离,就算他现在叫人进来,也是来不及了!他的心里又是懊悔又是愤怒,眼见着凌云已上前一步,抬起手来,袖口里似乎有光芒闪过……他再也忍耐不住,身子一起,右手已紧紧地扣住了案几的边缘,只待凌云暴起,便先将这张檀木案几甩将过去。然后,他看到凌云双掌一合,抱手在胸,居高临下地漠然瞧了过来:“告辞。”告……辞?宇文述再一次怔在了那里,心里的万千念头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不等他反应过来,凌云已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屋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足下一挑,也不见她如何动作,那门帘居然又被她甩上了挂钩。毡帘一起一落,眼见就要遮住她的身影,宇文述忍不住断然喝道:“站住!”凌云脚下一顿,转身瞧着宇文述,眼里却依旧是一片漠然,甚至还带上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