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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禁有些混乱。幸好四匹马的脚程不慢,再加上马戏班离剧院不远,给我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多,很快就到了露天表演的场地。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拱形木门,上面贴满了古铜色的海报。“畸形秀”的大写法文,用鲜红的颜料写在最高处。离我最近的是一幅今日节目的告示牌,左边画着一个失去四肢的毁容男子,右边是一个头戴宽檐帽、衣着高贵的金发女子。男子趴在地上,仰头想要诉说什么;女子扇子掉在地上,眼神充满惊恐。下方是一行优雅的花体字母:美女与怪胎Labeautéetlemonstre今日演出票价:20法郎票价还不低,相当于穷人半年的房租金了,怪不得周围全是名流贵妇的马车。等下,右下角好像写了作者是谁……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车水马龙已向前推进了一大段。因为是阴天,每隔几米就亮着一束火把,火光是地狱冥火般的幽蓝色。不远处的白帐篷外,一个长着胡须的少女,在贵妇的惊呼声中安静地梳着头发。“不害怕么。”赫斯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没敢回头,余光看到他轻轻滑动的喉结,离我很近。“不害怕。他们都是天生的吗?”“有的不是,像我认识一个人,他的脸是在火灾中烧毁的,但从小到大还是被当成畸形儿看待。”他说这句话时,一个肩上扛着两颗脑袋的秃头男人,猛然扑到了车窗前,口中发出喔喔怪叫声。我被他吓了一跳,撞进了赫斯特的怀中。赫斯特用一只手稳住我的腰,冷眼扫了那人一下。那人垂着两颗大脑袋,沮丧地离开了。被这么一闹,我完全忘了他刚刚在说什么,他也没有要复述的意思。马车停在一顶巨大的白布金线帐篷前。一个头戴花环、身穿粉裙的少女站在门口,她相貌清丽,在周围马戏班演员的丑陋外形衬托下,简直犹如白天鹅一般高贵出众。她双手交握,似乎在等谁。这时,赫斯特理了理衣领,下了马车。她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来,语无伦次地说:“赫斯特先生……我今天凌晨四点钟就醒了,一直盼着您来看我的表演,没想到您真的来了……我、我好开心。”赫斯特不冷不热地回了她几句,然后敲了敲马车的车辕:“还不快出来。”粉裙少女柔情似水地说:“您真是的,总是这样对夏尼子爵说话……也只有子爵先生这样的好人,不嫌弃您的臭脾气——”最后一字还未落下,她看到我从马车中走出,温柔的表情僵在了脸上。赫斯特像是没有看见她的僵硬,牵起我的手。很自然的一个动作,却在粉裙少女不可置信的注视之下,变得尤为暧昧。我有些承受不住她的目光,默默地戴上了兜帽。她一直没说话,像受到惊吓般,直到我们快要走进帐篷,才传来她的声音:“赫斯特先生,您不是从来不带女伴吗……”她这句话,也让我僵了一下,转头看向赫斯特。其他男女都是礼貌而疏离地手挽手,他却紧紧地扣着我的手腕,一刻也不曾放松。见我看着他,他轻描淡写地问道:“怎么了?”话语突然堵在了喉间,有些问不出口。想了想,我说:“她刚刚……”“嗯?”“……她刚刚提到了子爵先生,子爵先生人呢?我看告示牌上写,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赫斯特顿了顿,原本还算平静的声音,再度开口时,简直如同冰棱一样冻人:“关你什么事。”我:“……”在舞台下方的中央坐下,气氛陷入了沉默。赫斯特两条修长的腿,被约束在狭窄的过道中。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漫不经心地拨玩着怀表。时不时有人跑过来跟他搭讪,都被他浇头冰水般的眼神吓了回去。这样大概过去了十多分钟,所有灯盏依次熄灭,大红帷幕缓缓落下,表演开始了。Part14黑暗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帷幕拉开,一束银白的灯光打在舞台上,一个戴着黑礼帽、穿着灰大衣的男人出现在中间。他拿着一根镶金手杖,在管弦乐队欢快而急促的伴奏之下,得意洋洋地介绍着马戏班的成员。“说到惊悚与神秘,剧院幽灵早已过时,观众讨厌故弄玄虚,他们喜欢真东西。”说到这,音乐骤停,小提琴手奏响一连串滑稽的音符,与此同时,第二束灯光在舞台上亮起。观众席爆发出一声整齐的惊呼。先前看到的胡须女,骤然现身在灰大衣的左侧。她展开一把嵌着羽毛的折扇,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妩媚地挑起一边眉毛:“如果没有胡须,或许还能赢得男人的心。”接着,第三束灯光:一个相貌英俊的棕发男子,站在灰大衣的右侧。他身穿绅士三件套,笑容明亮,与笑容产生强烈反差的是,他长了四条人腿,其中两条已经严重萎缩,蔫巴巴地耷拉在他的腿间。第四束:一个失去四肢、身躯还没有脑袋重的男子,趴在灰大衣的脚下。四个人对视一眼,就这样姿势各异地合了一段四重唱。在马戏班听轻歌剧,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可演员无论是音准、节奏,还是走位,都把控得非常完美,仿佛被业内大师精准地指导过,台下也没有观众提出异议,说明这场表演本质上是成功的。这时,长笛渐入,音乐浸满春水般潺潺地流出笛孔。令人感到诡异的是,曲调愈发轻灵的同时,台上气氛却愈发凝重。越来越多的畸形演员突然登场,面目僵硬,姿势怪诞,土著石像般硬邦邦地齐声歌唱。曲调还在加快,小提琴与钢琴犹如两个永不松懈的芭蕾舞女,不知疲倦地急速旋转。这一刻,观众的灵魂仿佛被她们碾在足尖之下。就在音阶逐步升高,擦弦声即将破音的一刹那,一个高亢的小号声利箭般猛然刺穿了她们的喉咙。不知不觉间,人们已经屏住呼吸。台上重新陷入黑暗。一束金色的灯光亮起。只见帐篷门口见过的粉裙少女,金发凌乱地趴在光晕里。她艰难地撑起身体,神色忧伤:“父母在邮轮上遇难,留下一笔巨额财产,亲戚造访说要替我保管。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人吗?”下一秒,低音大提琴厚重铅云般压了下来,黑管是短促、扭曲、明快的闪电,在云海劈出铿锵的图案。灯光旭日东升般照耀过台上每一寸,畸形演员全部亮相,像是一尊尊无人祭拜的邪神,面无表情地环绕着粉裙少女。尽管已有心理准备,我还是被这一幕吓出了几颗冷汗。粉裙少女惊恐地后退,却撞在了同样趴地的、失去四肢的男子身上。回头望见男子形貌的一瞬间,她双眼一翻,晕了过去。序曲到此结束。掌声雷动。我忍不住看了看身后的观众席,每一个人表情都非常专注,甚至有贵妇忘情地握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