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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走去。一步一步的,仿佛走进阴暗里去。她学着刚才的女孩,踩上凹凸不平的石块。此时乌云遮天蔽日,阿汀踮起脚尖,目光穿越过乱七八糟的堆积物,看见一团比黑夜更漆黑的东西。不自觉地屏息凝神,静静看着。直到天上的云被风吹开,明亮的光线落在头顶,阿汀总算看清楚了。水泥地上伏着瘦骨嶙峋的人;他有双猫一样诡谲的琥珀色眼睛。☆、狼狈少年阿汀隔着长长的距离,与狼狈的少年对视。好瘦。如濒死的野兽一般伏在地面上,延展出来的四肢满是伤痕,鲜血淋漓。头发短短的,仿佛刺猬的脊背,依稀瞧见狭长的口子,七横八歪划破额角。他一动不动,眼眸微微眯起,凶光毕露。这个刹那,阿汀想起街角遭受过虐待的猫。想起它根根分明的肋骨,锋利的爪牙和金黄色的竖瞳;想起自己被咬过的手腕,邻居jiejie的创可贴;以及外公着急的跳脚,痛骂那只野猫不知好歹的光景。想起深深的海,动物园里被困住的万兽之王。前世无数的光怪陆离划过头脑,阿汀轻轻抿起唇角。温软的眼眸黯淡下来,微微泛着酸。“小怪物醒了?!”闯入者的声音太过突然,阿汀脚尖踉跄,差点摔下去。小心翼翼地稳住重心,她又看见刚才的短发女孩。眉眼浓重,带着少见的英气。阿汀看王君的时候,王君也在打量她。六月的日光打磨少女圆润的肩线,照得她晶莹剔透,白得近乎透明。阿汀把乌黑柔顺的头发绑成低低的马尾,当她转动面庞,三千发丝在空中悠悠打个转儿,有种说不出的灵动感。陌生的一个阿汀!王君呆看半晌,扭头就跑。阿汀看着她的背影,指尖搭在粗糙不平的通风口。稀里糊涂的回头,定睛再去找,却怎么也找不着,那双又漂亮又厉害的琥珀色眼睛了。他好像在睡觉,侧躺,脊背蜷缩。外头的阳光这样盛,照得一方尘土细碎飞扬,照不亮他。“你好。”他不搭理她的,连眼角都不屑给。阿汀想了想,软声说:“我是阿汀。”还是不理。阿汀睁着两只水灵灵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的沮丧。她只是看着那团冷漠的轮廓,非常安静的看着,大有守候到天荒地老的架势。“喵。”一只通体漆黑的长毛猫,如出一辙的眼睛颜色。它跃下高台,迈着轻巧的小步来到人的身边,半个躯体卧下来,脑袋枕在前肢上,垂下毛茸茸的大尾巴。黑猫送阿汀一个倨傲至极的眼神,然后依偎着少年沉沉睡去。明与暗,人与猫,所有景物与意象交织,造就一个宁静又诡异的夏日午后。不允许外来者打扰的模样。阿汀转身离开他们,回到井边打水。她们家住的是老瓦房,外头潦草涂一层漆。进门摆着八仙桌八角椅,左边是土灶,满地的木屑媒灰。里头摆着一张空板床,床上床下堆满杂物。房屋看着是两层结构,由没有扶梯的木质楼梯连接上下。不过二层的天花板很低,高度不超过一米六,称之为阁楼更实在。小小矮矮的阁楼硬是被分出两间房。外头挂着粗布帘子,一张床一把椅一个大衣柜和一个小杂物柜而已。这是林雪春和宋玉秋的房间。里屋自然是阿汀的。床头有小窗,透光性透气性都不错。地也宽敞,除了必备家具,另外设有木质的桌椅。阿汀拧了抹布,沿着床头床尾、窗台桌椅擦过去,将所有细小的污垢,缝隙中的发丝和指甲屑一一除去。沉闷的味道消去大半,房屋变得整齐干净,她心满意足。坐在门口翻开书本,认真复习起八十年代的语数外和物化生。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天边泛起一片富有层次的橙红色。阿汀抬起脑袋,望见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骤然想起一件事:晚饭怎么办?灶台上只有一颗鸡蛋和半块豆腐,锅里小半碗粥,上头热着几块红薯。不必多问,鸡蛋肯定是留给她补身体的,爸妈又打算吃红薯豆腐。这样不对。阿汀想把鸡蛋和米饭都应该留给大人,但又知道,他们肯定不愿意。怎么办呢?视线不经意落在门边的小菜园子。搭建好的木架子被茂盛的枝叶缠绕,不多不少七个丝瓜悬挂在空中,仿佛动画片里的葫芦娃兄弟们。林雪春临走前说过,鸡蛋不够吃,就去摘两根丝瓜。灶台下面还有两颗土豆,水滚一遍,加点盐也能当饭吃。阿汀胃口不大,一顿早饭拆开两顿吃,所以中午没碰菜园子。反倒在傍晚时分伸出双手,谨慎地托住瓜柄,稍稍用力一拉,怀里顿时多了两个成熟饱满的丝瓜。做菜之前先生火。土灶像一面挖空的正方体,木块铺在中空地带的最底层,间隙塞两个煤块。大把大把的稻秆铺在上头,半个火柴盒摆在小板凳旁边。阿汀没吃过猪rou也没见过猪跑,全凭直觉划了一根火柴,小心的地丢进去。五秒十秒,没动静。又划一根火柴,确定火苗精神奕奕。这次郑重其事地摆放在稻秆中,阿汀亲眼目睹它忽然灭掉。第三根火柴出盒,门边偷窥的人终于忍无可忍。王君冲过来,用屁股挤开瘦巴巴的阿汀,抢走火柴棒一划一丢,熟门熟路地拿起煤炭夹,边拨弄边嫌弃:“你除了臭美还会干什么?这样笨,我弟弟今年两岁都会生火!”红艳艳的火光起来了,犹如跳舞般摇曳着。阿汀看得神奇,转头对她笑:“谢谢你。”眉眼弯弯,果然好奇怪。王君只觉得眼皮跳个不停,立马局促地把屁股收紧,挪了挪,害怕被她挤到地上去。不过阿汀已经起身,走到灶台边上。她有着青葱似的十根手指,指尖片圆圆粉粉,没有半毫米的茧子,很像发迹人家大小姐的手。却灵活到不行。热锅,清水倒进去,连同土豆丝和辣椒碎末倒进去滚一把,再舀起半熟的食材。阿汀双手提着铁锅把废水倒掉,手背抹一下额头。王君跟着抹一下额头,再抹抹唇角。日暮村世代农作为生,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怎样喂鸡赶鸭。无论男女老少,大家肩上背负着那么多的土地,那么多生命与责任,太忙,忙到没时间正儿八经地做顿饭吃。又是烧火又是洗洗切切的,多麻烦?有这份时间,田里杂草能拔几株?如是问问自己,问问别人,谁还想要好吃的?你自己把活干完,回家爱怎么整怎么整。不会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