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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地下二层,物料间的僻静拐角后。头顶管道蜿蜒,瓦灯晦暗。四周静悄悄。苏文桐打破沉寂:“大伙怎么议论方姐的事?”“他们,他们——”“不要怕,我没那么脆弱。”“说你逼死了方姐。”“你相信他们吗?”小玲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他们的话我一句也不信。我骂他们,就吵起来了。算了,我早不稀的理他们。”方文桐苦笑说:“谢谢你的信任。说来惭愧,这间大楼也许只剩下你相信我了。”小玲瞪大眼睛:“为什么?你对方姐的态度大伙都看得见啊。”“没那么简单。眼见为实一样会被歪曲。”他对小玲说:“很抱歉,现在的管理处无法给你提供一个安心成长的好环境。”小玲抢着说:“没事,我喜欢这里,真的。”方文桐说:“但你并不喜欢机关单位,我看得出来。”小玲红着脸承认:“是有点无聊,每天都不知干什么。”方文桐说:“那你可以换一个发展方向嘛。”小玲说:“是我家里让我进机关,我也觉得比较安稳。其实来了挺好,跟着苏处长您学到不少东西。”方文桐说:“我恐怕快要离开管理处了。”“啊?”“换个部门。”小玲突然说:“是不是筹备中的重大项目工委会啊,我也打算转去那里实习。”老郭,你还说空xue来风。“不,不一定。说回到你,我觉得驻机关坐办公室对你的青春是一种浪费。青年人,还是要多充实,多历练。”小玲懵懂地点点头。“我有个建议,工委会不会马上挂牌,你愿不愿意下乡锻炼几个月。将来参加国考,算是个加分项。在机关的话,迟早也要有这段经历。当前,乡镇规划所正缺对口专业的大学生。”小玲微笑说:“愿意,就是我家里可能不同意。”“你成年了吗?”小玲嘟嘴说:“那是。”“那你应该为自己负责,做你认为对的事。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要住乡下的宿舍,远离家和男朋友一段时间。”在小玲的脑海中,乡下这个词等同于田园风光,布满了古朴的民居、波光粼粼的小溪与彩虹下的种植园,可以无限采摘水果的那种。“我读大学也住宿舍呀,我也没有男朋友。我回去就打申请报告。不过,我一写东西就卡壳,苏处长,你有时间帮我修改。”“没问题。快下班了,你赶紧上楼吧。”小玲离开一刻钟后,苏文桐爬上一楼,慢慢踱步到位置较偏的货梯前。下班的点一过,整栋楼就成了无人的荒岛,寥寂而瘆人。苏文桐刚按完电梯钮,金属门反射出扭扭曲曲的红唇与红鞋。他迅即转身,董云芳站在他身后一米远的地方。“董,董处长,您回来了。”董云芳微微笑着,不像在人多的场合那般盛气凌人。“是啊,从车库上来,正要回家。看到你,打个招呼。”连续几天没怎么正眼平视对方。不知为何,苏文桐觉得董云芳的相貌变了。颧骨没那么高得吓人了,三角眼拓成了杏仁形。鼻子又挺又俏,呈一道女神般的弧度。身材也凹凸有致了许多。如果是一个女明星,说她这几天去做微整手术了,这种前后反差会让苏文桐坚信不疑。“你变了,苏文桐。脸宽了,眼角有鱼尾纹了,额头也多了几道痕。不过更有自信和气场了,因为掌握点小权力了?”苏文桐完全如坠五里雾中。“董处长,我们以前见过?”夕阳西下。董云芳所站的方位,背对从窗户洒进的余晖。血色的阳光,使她变成了苏文桐瞳孔里的一个廓影。高挑、挺拔。一时间,苏文桐的记忆库定格在八年以前的某个故人。不,不可能是她。她已随风而去。“贵人多忘事啊,苏文桐。”他打了个寒战,腿渐渐丧失支撑的力气。恰在此时,背后的电梯门发出解救的开门声。“董处长,我上去了。”动作几乎狼狈似逃命。“明天见。”对方说。电梯门像合拢的牙床,吞吃掉身后那个宛如噩梦的身影。第二天是个重要日子,是规划局的年中工作会议召开日。按流程,局领导讲话后,各处室的负责人会轮番上台读报告。新处长上任时间尚短,于是苏文桐代表管理处作发言。苏文桐昨天差不多整夜没有睡,白天的重重压力,对噩梦复发的恐惧,让他躺在沙发上,时断时续看了一宿电视。现在,他坐在台下,头疼欲裂,眼皮沉重得像闸门。监察处的处长正在侃侃而谈。苏文桐将手放在腿上,此时他烦得很想攥拳,但克制住了。董云芳就坐在身边。他越用余光扫,越觉得她跟几周前所见判若两人。苏文桐喉头蠕动,一条腿开始不自觉地抖。“不好意思,我暂时离席取个东西。”他撒了个谎,其实迫不及待想去洗手间冲把脸。“什么东西?”“存放城市区位图的闪存卡,一会儿投影要用。”“我的卡有备份,发微信叫李婷送来。”苏文桐无奈。他的头越来越沉,大会议室里憋热得令人躁狂。监察处处长在掌声中落座。轮到他了,李婷从会议室的红木门后闪进来,垂下腰一溜小跑,将一个女士挎包交给董云芳。后者转交给苏文桐。“你需要的东西,打开包就能找到。不要再随随便便搞丢。”“再搞丢”?苏文桐没功夫细想这话的内涵。会议主持人在点他的名,他抖擞精神,信步走上主席台。全机关的处长与副处长,派驻的正副协调员、各分局的一二把手,事业单位和股份公司的头头脑脑,齐齐把目光汇聚到苏文桐身上。“USB接口在机器下面。”行政秘书提醒说。苏文桐拉开董云芳的包的拉锁。叠在一起的书本和白纸之上,静静躺着一团粉色的rou。是个胎儿。不满三四个月大的,未成形的胎儿。之前那个死寂的晚上,他在自家盥洗室中见过相同的。血淋淋的,抱着脐带。努力睁开尚未发育成熟的眼睛,脸朝向他。挎包跌落于地。苏文桐眼前的一切在后退,在旋转,耳畔响起杂音般的嗡嗡嗡声。他的膝盖不听使唤,视线疾速变矮。最后一刻,驻留视线的是一张张分不出彼此的惊慌失措的脸,唯独清晰的,是一张得意洋洋、嘴若血洞的女人的脸。苏文桐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