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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而后魔术师一般,暗黄的灯光下,抽出几管颜料,缓缓用手调了黛色。他拿起了画笔,阿衡瞅着,有些像毛笔,但是杆不是圆筒形,而是类似锥子的形状。他举起了手,不是往日漫不经心的表情,而是带了专注,所有的心神都凝注在眼前的画纸上。少年食指和中指夹着画笔,白皙的手轻轻地丈量着着笔的位置,唇抿了起来,黑眸没有一丝情绪,看起来,冷峻认真的模样。阿衡看着他的手流畅娴熟地将湖光山色,缓慢而笃定地印在纯白的画纸上时,除了惊诧,更多的是感动。自然造就了太多美好,而这美好往往被冷却忽略,孤寂淡薄地存在着,人兴许怀着称赞欣赏的心情望着它,却总是由这美好兀自生长而无能为力,任渴望拥有的欲望折磨了心灵,可,当她望见了它生命的延续张扬——仅仅一张薄薄的画纸,一切衡量于它孤寂的岁月不过一瞬的时光,心中对这美好的渴已经止了彻底,惊诧的是少年的才华,感动却为了一方山水的知音和自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停不下笔,她停不下目光,带了放肆的疯狂。夜渐渐深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终于用拇指抹匀了最后一笔,丢了笔。“好看。”阿衡望着画,虽然知道自己形容得拙劣,可依旧弯了眉,呵呵笑开。言希也笑了,从画板上取出映着山水的画纸,一只手拉着一角,随着风,缓缓晾了干。“送给你。”少年轻轻将画递给她,秀气的眉飞扬着,黑亮的眸中带了狡黠。“不过,你要帮我一个忙。”阿衡珍而重之地双手捧了画纸,认真地点了点头,抬头时,却发现少年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阿衡心一紧,伸手探向少年的额头,却发现guntang得吓人。糟了,发烧了!少年伸手,推掉她探在自己额上的手,眸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平淡开口——“我没事。”然后,起身,进了船舱。阿衡跟着走进船舱时,言希已经蒙上被子,侧着身子,一动不动,蜷缩在床上。阿衡提着油灯,站在少年床边,终究不放心,搬来小竹凳,坐在床脚,吹熄了灯。船舱外,是水浪的声音,哗哗地,流过,拍打,而后,静止,流淌。月色下,她望着床上那个蜷缩的背影,这身影勾勒了模糊,不真实的感觉愈加强烈。阿衡心里空荡荡的,她知道言希知道她在这里。她知道有她在,这少年不会放下戒备,好好休息。但她却抱着熏了烟的油灯,不肯放手,手中满是刚刚触到时指腹烫得吓人的温度。她想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言希在固执着坚持自我的尊严,他宁愿发了烧,也不愿意一个陌生人随意走近自己。阿衡一向觉得自己笨,可是,这少年的心思,她一眼望去,清楚得再也不能。她叹了口气,静静走了出去。这时,少年却在被中闷闷地发出了一声呻吟。阿衡心口发紧,转身,仓促,想要走出船舱,去唤渔夫。“等一等。”沙哑而略带隐忍的声音。阿衡转身,那少年双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月光下,双唇发白,映得脸色,益发嫣红。“你病了。”阿衡轻轻开口。言希有些烦躁地低头,语气稍嫌不安——“我不喜欢陌生人靠近我。”复又攥了指下的柔软,半晌,才虚弱开口——“温衡,你陪我说会儿话吧。”“你需要,休息。”阿衡摇头。言希淡淡笑了笑,并不理会阿衡,兀自开了口——“温衡,你多大时学会说话的?”阿衡静静看着他,不语。“我是一岁的时候。李副官当时抱着我,让我摸着他的喉咙,听他发音。他教我说的第一句话,是mama,我学会了,于是对着他,高兴地喊mama,可惜,他却没有夸我聪明。”言希微微一笑,呼吸声有些粗重“真是的,对这么小的孩子,不是应该鼓励的吗?”他的声音,强装着轻快,可听着,却像浸到水中的海绵,缓缓沉落。“一岁半,学走路的时候,是我家老头儿,蹲在地上,等着我靠近。那个时候,太小,感觉路太长,走着很累。可是又很想得到他手里的糖,那是思莞和……都没有的美国糖,是那两个人……抱歉,我不太习惯喊他们爸爸mama,寄回来的。我想,如果拿到的话,就可以炫耀给思莞了。”言希语速有些快,说完后,自己伏在被子上,笑出声来。阿衡嘴唇有些干涩,她靠近少年,抬起手,而后,无力放下,轻轻笑道——“然后呢?”言希笑得不止,半天,才抬起头,额角已经渗出一层薄汗——“我闹着让李副官抱我去思莞家,手里拿着糖,沾沾自喜准备给他看,然后,张嫂告诉我,温叔叔和阿姨带思莞去儿童公园了,晚上才能回来。”她看着他的眼睛,细碎的缓缓流动的光,像潮水,拍打过,流逝去。“呀,真是的,我一直等到晚上,才看到思莞,可是,那小子还敢对我笑,于是,我把他打哭了……”少年微微合上眼,睫毛有着轻轻的颤动。阿衡嘴角干涩,她不知道说些什么。那时候的她,尚在襁褓,每日只会,躲在mama的怀中,抓着她的手睡觉。虽然mama不是亲mama,但却是,所有希望和热爱的源头。“言希……”她迟疑着喊他,语气抱歉。虽然不知,抱歉些什么。少年却没有答语。他靠在床上,已经睡着。双手一直蜷缩紧握着,婴儿的姿态。阿衡叹气,把自己床上的被挟了过来,盖到了言希身上。确认他在熟睡,她才悄悄,把他轻轻地安置平躺在床上,看着他的头缓缓沉入软软的枕头中,熟睡安然的姿态。半夜,烧了热水,拿毛巾敷了几次,又所幸只是低烧,碾了一层汗,快天明时,少年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她一直在思索着,言希对她说这些话,又有几分是愿意让她知道的。因为,生病的人太过脆弱,脆弱到无法掩藏自己。可不加掩饰的那个人,不在尚算熟悉的她应当看到的范围之内。她不确定,言希清醒的时候,依然期待她得知这个事实。多年以后,尘埃落定,问及此,言希笑了——“只是发烧,又不是喝醉了。”那些话,确实是真切地想告诉她的。阿衡摇头,她不觉得言希是乐于倾诉的人。事实上,很多时候,因为埋得太深,让她颇费思量。言希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阿衡,虽然我从不曾说过,但当时,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