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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翊均自小风流羸弱,小病没少生,以往他发烧难受,她便总是陪着他,隔着被褥拍他的胸口,哄他早点安歇。从袅袅离开秀宛,他知道彻彻底底失去她开始,那时不时的胸口抽痛,那午夜里辗转反侧的难安,让他时而泪湿襦袖。因着一别之后,她再没回来。顾翊均的俊容惨白,他从来不生大病,袅袅见他嘴唇干涸,脸颊瘦了一圈近乎凹陷进去,心里难受得很,“顾公子,你该——照顾好自己。”顾翊均不在意这个,只问:“你怎么来了?特意来看我的?”他话语之间有些欣喜,袅袅摇摇头,在他困惑的注目之下,她徐徐望向了他的小叶紫檀矮几,残羹冷炙唯余狼藉,她曼声道:“坤叔来找我,非让我来看你一眼。”顾翊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袅袅也不禁诧然,难道不是他授意的么?他苦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太卑鄙?明明也不是要命的事,却求你过来。”袅袅知晓了,摇头,“我知道不是顾公子的意思。”他惨白着脸,凌乱的发随意地搭在两肩,松垮下来的亵衣遮不住圆润的肩,露出素雅的两截白,袅袅只瞟了一眼,便飞快地转过了头。她缓缓道:“坤叔说,你向萧家退了婚。”“是。”袅袅抿唇,“如此,不会有麻烦么?”银陵萧氏也是商贾大户,如此求婚退婚地戏耍,萧氏能甘心咽下这口气?顾翊均笑了一声,将青花瓷置于小木案上,“萧绾不愿意嫁,我也不愿意娶,退了才是你情我愿之事。”他侧倚着温软的靠枕,笑吟吟的,被那斑斓的日晖映入眼帘,儒雅而润如玉,他念及以往,不禁长长一叹,“袅袅,我这一生,活得太不自如,你知道的,为了身上的责任、枷锁、囚梏,不得已要舍弃一些重要的东西。我失去你,是我自己作茧自缚,但我不想往后的日子,还要一直违逆自己的心思而活着。我想要争取一些东西,即便……很渺茫。”他苦涩地笑着,修长的指交缠在一处,袅袅沉默地看着他蜷曲的食指,那本该抚琴弄弦、吟诗取酒的手,此时却正因无处安放而微微颤抖。袅袅咬唇,半晌之后,她轻叹道:“我也但愿,顾公子能真遇上一个真心待你之人,你与她会白头到老。”“那袅袅呢,”他的呼吸有一丝急促,“袅袅想嫁什么人?”她被他伤透之后,就再没想过这个事了,如今听他提起,却已有了几许云淡风轻,“只希望,他能永远爱我,专情我一个人。我也不稀罕门第门楣,即便是一袭布衣青衫,只要缘分到了,便是了吧。”袅袅说这话的时候,不像少女般害羞带怯,赧然而神往,只是平静如水。顾翊均捂着唇咳嗽,病容凄恻,他笑道:“好啊,那很好。”“袅袅。”他唤她,袅袅侧目,顾翊均笑意温雅,如绝壁之上料峭临寒而放的一朵绝色霜华,“我不会卑劣到为了感情对谁低三下四,也不想让你为难,从今以后,你若是不愿意,可以不来。你想与我撇清一切,也好。你要什么,如今,我全答应你。”大约是病得厉害,他说话时气息已有不匀,袅袅垂眸良久,最终低声道:“顾公子休息罢,我打扰了,先告辞了。”她起身求去,顾翊均唤住她,从被褥之间抽出了一只香囊,袅袅缓缓走近,他将香囊举起来,举得有些吃力,“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这份图纸早该给太子殿下,便麻烦你了,让阿祁转交予他。”袅袅鼻尖一酸,怕他看到泪水,扯过香囊便背过了身,“好。”她飞快地冲出了门,这一生再没有跑得如此快过。怕再慢一些,她会掉头,会舍不得。手心的紫棠色缠丝银线香囊,有菖蒲、白芷的芳香,馥郁清甜,是他一贯喜欢的,这么多年了,他爱的始终是那些,从未变过。来时,坤叔惨淡着脸说道:“袅袅,世人都说秀宛顾家的公子最是多情温柔。他与佳人红妆为伍,可老朽却知道,他从未对这些美人动过丝毫凡心,在外头,更是从不与女人有肌肤之亲,袅袅,他只是——不敢与老夫人作对罢了,这么多年,不过是为着以他妥协的法子,反抗老夫人。”她是顾老夫人安插到他身畔的一颗棋子,从她动了心伊始,便已是老夫人的弃子。也正是因此,他才始终守着那颗心不敢动摇,对她若即若离,可最终却还是……袅袅已经信了他的真心。……杨氏母女率先启程,罪行已被条条框框罗列拜呈于上,文帝看罢之后,准了,将母女二人押解入京畿牢狱,暂且关押,据暗卫回报,杨氏日日以泪洗面,苦苦求饶,让他们放了霍茵。其实,倘使她们易地而处,是霍茵对霍蘩祁动手,她或可原谅,但伤害了她至亲至爱之人,她无法替母亲说一句宽恕。尽管母亲离去时并无怨憎,尽管她是带着平静温和撒手人寰,霍蘩祁也做不到原谅霍茵的恶行。陛下宣纸的钦差是言诤,此外更有上百名随扈禁军,护送太子殿下回银陵。霍蘩祁说什么要与他同乘一车,马车一路颠簸走得缓慢,两畔青山碧水尽收眼底。开春时,野原里有泥土的软香。霍蘩祁本以为形势严峻,他该又要一路板着脸,岂知恰恰相反,他的玄服数日不见穿上了,今日更是一袭月白,如初芳绽英姿,唇纤薄而粉,透着一种雍容到极致的优雅。他心情不错,她就放下了心,“阿行,咱们这次回去,不带什么礼物给陛下?”步微行瞟了她一眼,“不必,他会给我一个见面大礼。”“嗯?”霍蘩祁不大懂,然后,从袖中徐徐抽出珍藏已久已焐热了的折扇,刷一下展开扇面,精致的镂刻图腾,散着淡香的温软黑木,被她献宝似的捧出来,然后一把递到他手里,“这是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现在才拿出来。”他接过折扇,左右看了几眼,“花多少银子买的?”她本想说银子不是事儿,但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还是多报了点儿,“二十文。”步微行眉一挑,笑道:“原来不止你不识货。”她蒙昧着搔了搔后脑勺,“什么意思?”步微行阖上折扇,敲了一记她的额头,“这是沉香黑木,这种木料银陵是找不到的,你把这个拿到银陵去卖,至少二十两。”说罢,见她一脸怔愣呆滞地杵在那儿,嘴角微勾,“还送不送我?”“咳咳,这个……”虽然霍蘩祁是见钱眼开,眼馋白花花的二十两纹银,但也是要脸面的,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收的,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