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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出去的狠劲儿:“你只消说,要我,还是不要。” 纪康眉心微跳了跳,并未即时回话。两人过去无甚往来,不过是对面点头的交情,只知她是个活泼爽利的漂亮姑娘,不想性子竟这般绝烈。赵芳含笑点点头,又点点头,往前掠过他掠过院门,向外走。 纪康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看着赵辉,片刻之后,转身拉住了她胳膊:“哪儿去?” “天大地大,还能没个容身的地方?”赵芳脊背挺得笔直,冷声说:“这跟你没关系。” “天地是大,”纪康皱眉,一时竟拿这倔强的丫头没办法,更找不到立场劝解宽慰:“可你这样子……” “我什么样子?!既然……”赵芳霍然转过身,猛一甩手:“我啥样也用不着你来管!” “我是管你吗?你看看现在几点?你冷静点行不行?!”纪康也来了气,语气压着不耐,又不能撒手旁观:“你下过几趟山?身上带了钱?知道哪间厂子招工,哪里提供住宿?镇上都满人了,别处你认得路?还是摸瞎过去就有人等着收你?” 赵辉急得去拽他衣袖,这死人就不能好好说句话,咋挑这时候上火?赶忙上前拉住赵芳,又不好提别的:“姐,你再等等,妈也是气头上,咱回头再劝劝她……” “没用的。妈说了,我是闺女,迟早得出这个门。”赵芳嗓子又哽又硬,一句就打乱了赵辉的劝。可纪康那连串诘问,竟半个字儿都答不上来。眼看天就擦黑,谁不知道贸然下山的难处。但事儿到了这一步,哪儿还有半寸退路。回去就等于向母亲低头,就得嫁给三十里外那个年纪一大把的鳏夫。像赵敏,像赵芬,像这半年里‘贱价配送’的,一双手都点不清的艾滋村的女人…… 与其那样,倒不如死了干净。她瞪着那人,心头又苦又恨。其实他之于她,不过是心底那块黑白胶片中仅余的零星亮彩;是与人无关只属于自己的,私密而自由的梦;是这愁苦日子里惟独剩下的,窃窃的欢喜;是,做不得真的…… 她知道,早知道。知道他心高气傲,这荒山野地根本留不住他,即便再搭上好几个这样的‘她’。所以,哪怕是恋上了,爱着了,她也咬牙憋气苦守着自己的眼,自己的心。她只求这么远远地看着他,不为人知地想着他,把那点儿心思紧紧地藏着、掖着、嚼着,慢慢烂在肚子里。等几年,几年就行。待心静了,人大了,再相个踏踏实实、吃苦耐劳的后生,和和气气处着,打发这一生。可如今…… 这要求过分吗?真的过分吗?她犯了啥罪?她害过了谁?她呆着神儿,满心迷惘。原来,预计的痛,一样是痛,甚至更痛。 “我的意思是,你先别急着走。”纪康见她神色凄惶,放缓了语气:“我总还认识些人,也找得着一点儿门路。”他松开她胳膊,续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先到我那儿住两天。等我下山看看,准备好了,再送你进城?” 赵芳抿着唇,心头翻腾不止。她搞不清他为啥执意要拦她、劝她、帮她,只肯定不是怜恤她。但凡能有一个去处,谁愿意接受这无由的‘救济’?可谁又能真撇了活路不走,一门心思只往死胡同里碰?她看向远处灰蒙蒙、空荡荡的天,灰天下死沉沉的林子,浑身僵冷。 “来吧。”纪康知道她缓过了劲儿,转身笑道:“听赵辉说,你不是爱吃我妈做的泡菜?家里正好还有。” 赵芳哗一下就掉出了泪,泪眼里朦胧映出的日夜惦挂的身影,那样逼真又那样的虚。无论如何,他此刻在为她好,那笑、那话,也独独对着她,只是对着她。哪怕是个梦呢?既是要走,确是要走,又何妨做长一些?就算啥都不剩下,也还能留个念想……她对自己说,吁然对自己说,不觉挪动了步子。 赵辉松了口气,一下靠到围栏上。赵芳暂时算留了下来,他安了心,心却塞得更满,满得整个胸腔都胀闷烦堵。空余那两人渐远的背影,拉出针尖儿般细小的凉丝丝的缝隙,晾在夜风里,阴阴地疼。 赵芳喜欢的……竟是纪康。他转身推开栅栏,走进冷落的庭院。李氏房门微敞着,先前那些话,也不知听去多少,却并未出言拦阻……他越发堵得厉害。母亲争的,怕就只是那一口气。若没了他,方才那两人同行的步子,会不会就踏出一条自然完美的,单向轨迹?他像个失手杀了人的凶犯,神不知鬼不觉,却被那疚憾徒然枷缚了自己的心。 晚间八九点,赵辉待李氏睡下,收拾了两身赵芳的旧衣裳,推开纪康的院门。赵桂芝还没歇息,正跟赵芳唠着家常。火塘里的壶嘴咕咕冒着热气,絮絮的、陶然的,像两人安恬的轻言慢语。也不知是因着赵伟还是其它,赵桂芝脸上溢满了欢喜,连这半年来新增的皱褶,都舒展地匀开,平添了不少慈和的暖意。 纪康在一侧板凳上修着镐子,举起来对光照了照,复又弯腰楔紧。并未加入两个女人的叙聊,神态却悠闲安逸。像极了个当门立户的男人,劳作了一天向晚归家,安于一隅,舒坦地静享着满室融融的老幼天伦…… 赵辉定在门边,徒然失了进退。那一屋子的静暖祥和,竟令他不忍去打破,更没人分心着意,外头的‘不速之客’。茶壶里的水噗噗地沸着,赵辉怔怔地站着,直到纪永诚一骨碌从炕沿边翻下,欣喜地冲过来:“辉子哥,你咋不进来?!”那孩子奶声奶气,凉冰冰的手热乎乎攥紧他,不由分说用力往里拽:“你好久没来看我了。你瞧,我今儿个新整的笼子,”他眼巴巴一股脑儿叫:“你啥时候帮我套只绣眼来?” 那是种类似画眉的鸟儿,这儿不多。彩羽赤爪,鸣音婉转悠长,瞳边修饰着两道白纹,故而唤之绣眼。赵辉跟赵桂芝打过招呼,笑笑地擎起那藤条编制的,颇费心力却仍显粗拙的笼子,答应道:“等明年开春好不,融了雪,我就给你捉了送来。” “嘿嘿,好!”纪永诚乐颠颠地跳,两眼亮晶晶追着他:“那辉子哥,你还瞅没瞅见松鼠啥的小东西?” 这娃儿不知为啥,自上回在山塘边见过,一碰上他就喜笑颜开,糖胶似地紧粘不舍。那纯粹的天然的依眷,直暖到人心里去。难道真有血缘天性?赵辉抱起他,由着那软糯的身子偎在怀间,空了半晚的心,意外妥帖下来。温声笑道:“好了,别紧蹦跶,看待会儿该喘了。”说着把包袱递给赵芳,掂起那笼子:“哥再给你整整。你瞧,这两根枝子离远了,下回可记着,要匀着编。不然甭说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