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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自己置身一块满是蚂蟥的水洼中,等着被吸干最后一点血。 “让一让,让一让——” 钟关白看见一个人影一边喊一边从人群里挤出来,不太高,脸也嫩,一身制服,穿得像学生似的。 那个人影一直挤到钟关白身边,先恭恭敬敬朝钟关白身后的人喊了一声:“陆首席。”然后才跟钟关白挤眉弄眼地递上一个口罩,“走走走,这边。” 钟关白发现那些记者居然没朝这边来:“唐小离你怎么做到的?” “钟关白你得感谢我,我把秦昭押在记者堆里了,好来解救你们。你看,跟秦昭一比,你就是一过气小明星,有什么好采访的。”唐小离嘴上喷了会儿毒液,终于心满意足,“说吧,去哪,我当司机。” 钟关白说要去医院,唐小离知道陆早秋的听力还没完全恢复,不敢提,眼睛在钟关白腰上来回扫:“怎么,肾不行啊?” 钟关白看了一眼陆早秋,恨不得塞上唐小离的嘴。 唐小离一边开车一边满嘴跑火车,不小心从后视镜里瞥到面无表情的陆早秋,赶紧转移话题,“现在到处都在传你要和贺音徐公开斗琴的消息,你想干嘛啊?” 钟关白:“你应该问问他想干什么。” 唐小离:“这不对啊,你们两个里面,明显你是妖艳贱货他是白莲花。” 陆早秋闻言道:“不是这样。” 这护妻护的,唐小离在后视镜里冲钟关白“啧啧”摇头,神情揶揄。他把两人送到医院,然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轮椅,是钟关白叫他帮忙订的,可以自动上下楼梯。 “走了,去解救我家秦昭。你们记得请他吃饭。”唐小离朝车窗外喊。 钟关白走到病房门口,刚好撞上办完出院手续的季文台。 “老温要回家休养,我拗不过他。”季文台说,“这段时间你陪着他。” 钟关白点点头,推门进去,喊:“老师。” 陆早秋喊:“温先生。” 温月安正靠在病床上听音乐,闻言抬起头,看见钟关白和陆早秋,眼中便带上了温度:“阿白和早秋都过来。” 他细细地看了一会二人,才微微点头道:“好,真好。” 钟关白拿起梳子,认认真真地为温月安梳好头发,再把人抱到轮椅上,送回家去。 那段时间钟关白放不下心,每天都待在温月安家。温月安总是在书房里看书写字或者在楼下弹琴,并不多话,倒也没有要他走。陆早秋也经常来,和钟关白合奏一些舒缓的曲子。 因为温月安的身体,立秋那天钟关白没能求婚,陆早秋也不愿意过生日。 钟关白扎了两盏孔明灯,一盏写“康健”,一盏写“平安”,他和陆早秋在温月安院里把两盏孔明灯放了。 大大的“康健”与“平安”漂在墨黑的夜空中,灯光摇曳着,照在他们身上。 钟关白抱着陆早秋说:“早秋,你会平安康健,老师也会。” 陆早秋说:“你也会,我们都会。” 过了几天,贺音徐的经纪人告诉钟关白,比赛定在中秋那天的下午,专门包了一家剧院,不公开售票,但是网络直播比赛过程。 温月安听到这个日子的时候,脸色蓦然一变。 钟关白询问:“老师?” 温月安反问道:“阿白,你要弹什么?” 钟关白想了想:“第一首选肖邦的?” 温月安不置可否,他坐到钢琴面前,低声叹息,只有自己能听见:“中秋,中秋……是你,我知道是你。” 他久久注视着键盘,手悬在键盘上方,轻轻张合,然后像抚摸情人那样落了下来。 那是一首钟关白从没听过的曲子,旋律壮丽辽阔,意气飞扬,依稀带着一丝侠骨豪情,像是由某首中国古曲改编的,难度甚至超过。 钟关白听完,深呼吸了好几次:“老师,这应该是双钢琴曲吧?” “很久以前,是。”温月安弹完以后,像是衰老了很多,眉眼都带着倦色。 钟关白看得心里难受,他虽不知道为什么温月安要见贺音徐,也不敢多问,但到底是因为他和贺音徐之前的过节才让老师在病中仍然忧心。 “老师,我去打个电话。”钟关白说。 温月安看出他的心思,淡淡问:“打给谁?” 钟关白没答,只说:“这是我跟那小子结下的梁子。” 温月安:“你要做什么?” 钟关白的口气像极了季文台:“比赛另说,先把那小子押过来。”好像现在就要冲去绑了贺音徐似的。 温月安沉默了一阵,低声道:“阿白,你等等。” 他上楼,取出一册琴谱来和一个老旧的本子来,下楼交给钟关白:“那个贺家的孩子不肯见我,不是因为你。” 钟关白看见琴谱封面上竖写着三个大字: 秋风颂 “秋风颂”的一侧竖写着: 作曲 贺玉楼 钟关白翻开琴谱,正是温月安弹的那一首,那是双钢琴的总谱,哪一部分是“安”,哪一部分是“楼”,都标得明明白白。 钟关白问:“老师,是要我弹?老师是觉得弹这首,我就会赢吗?” 温月安看着琴谱上的“贺玉楼”三字,眉眼温柔得像看恋人的少年一般,他用极轻柔的声音一字一字道:“不,他会赢。” “那为什么……”才说了几个字钟关白就停下了。 那神色同以往太过不同,钟关白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连呼吸都放轻了,好像发出一点声音就会打碎笼罩在温月安身上的某种东西。 温月安沉浸在那种情绪里很久,才恍然回过神似的,把手上的本子递给钟关白。那本子里用钢笔写满了字,钟关白刚翻开一页,看了一眼就小心地合上了,他不敢看温月安的日记。 “看吧。”温月安道,“看完也许你就不愿去了。” “怎么会?”钟关白忙说,又再次翻开了本子。忽然,本子里飘出来一张发皱的薄纸片,他弯腰捡起来,发现是一张褪了色的糖纸。 温月安接过糖纸,细细用手指抚平:“阿白,这本是我一个人的事。” 思念这种事,熬了太多年终究变成了一个人的事,再与对方无关。有些事,他虽惦念许多年,可若没有也就罢了。唯独这个学生,看着长大,就算心里再多惦念,也舍不得他糊里糊涂搅进陈年恩怨里。 展开的糖纸正中是因为颜色脱落而显得斑驳的“话梅糖”三字。跟着糖纸一起被展开的,仿佛还有几十年前的光阴,那是属于温月安的童年,也是属于钟关白的童年。 曾经练琴时,他们都被给予过一颗话梅糖。 “老师错了。”钟关白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一个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