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来面对六眼飞鱼

    是有点风吹就须见草动的专业媒体，编辑部里人员密集，八卦信息撒着欢儿地高速流通，几乎没有什么隐私和秘密可言。倪梦前脚出办公室，除却在天上飞着跑外勤一时半会开不了机的，其他不受影响的编辑们一刻钟内就得到了消息——程乾睿两天后正式着任。

    显然星瀚高层与天辉本部的斡旋生效了，即将上任的程总没有机会参与投融资，脚没沾到十九楼就得到本层办公，一众外人看着颇有几分凄惨。而女中诸葛倪二大王充分展现了她的“算无遗策”，提前掐断部分小妖精蠢蠢欲动的桃色升职计划，把新媒体部的男实习生送了过去。

    米皓固然没什么经验，但以他对这两月来对公司气氛的感受，程乾睿这种空降来的领导看似威风，实则不然。天辉集团把之前的副总张永兴平调到星海互娱——不论是左迁还是右迁，这个结果都让星瀚的一把手赵宗尧不舒服。于赵总而言，张永新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业务能力强，对他又很敬重，为此他在各项事宜的决定权方面给了对方很大的cao作空间。如今一纸调令把人送走，赵总心里自有不平，立即从只有周五过来签字变成工作日也时常出现。

    当然，骆杰和倪梦知道消息后也不舒服。程乾睿今年才二十九岁，如果占着副总的位置不走，其他人想要熬掉他上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程乾睿的身份是天辉董事长的儿子。要程乾睿让路的办法有两个，一是等到赵总三年后退休，他顶上总经理的位置，骆杰和倪梦再依次往上升；二是尽快想办法把程乾睿挤兑走，他知难而退回到天辉是再好不过，骆杰、倪梦指不定还能趁机升职。

    米皓咬了咬嘴唇，骆杰和倪梦显然不是会等待三年的人。三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更不要说人员变动这种不确定因素。相较之下，尽快架空一个本身没有怎么接触过文娱产业的空降领导要简单的多。

    栗莉的话在无形中肯定了他的想法：“赵总让主编安排个眼线？程乾睿又不傻，小米在他那边要是吃力不讨好呢，不是血亏？”

    米皓一怔：“主编说让我去？”

    麦歆瑶蹙着眉：“他去广州出差，直接把事情丢给倪梦了。”

    栗莉冷笑一声：“也是。倪梦估计怕送个自己人过去，第二天就变成妃子啦。”

    米皓没反应过来，：“什么妃子？”

    栗莉冷笑：“她还算聪明哦，知道自己那边没有省油的灯。搭上程总的话还用在她手下混么？就算程总以后不在这里干了，还可以跟着他跳去天辉。”

    麦歆瑶被倪梦这样弄走了手下人，也有些不爽：“她把自己人给程总用多好？现成的能做事，我们小米又没什么工作经验的，还要学。”

    栗莉一声轻哼：“她理由很充分的，一句话甩过去‘时装周太忙了’。手下那些总监、经理、编辑什么的，要么满世界飞、要么出差看品牌、要么在跑秀场写稿子，她怎么可能借出去。”

    米皓看得出领导层从上到下对程乾睿的排斥，主编和副主编压根不想放懂行的人过去——万一被他养成了心腹，得不偿失。现在工作难找，的实习生千把块钱一个月，无数人打破了头想进来，他要是不硬着头皮做，怕是连固定收入都没了。好在他也算看得清楚，麦歆瑶和栗莉的种种分析不可能改变倪梦的安排，就算知道或许会“吃力不讨好”，木已成舟之下自己没有能力婉拒。

    那就试。

    麦歆瑶想想每月市场部发来的活就心急。早前他们和广告商是“合作”，如今得靠人家养活：“米皓过去了，我们怎么办？沈珍说主编的意思是让米皓搬到程总办公室的外间，新媒体部的事情还是继续做，平时跟着程总进出而已。……跟着程总，万一忙起来呢？”她收了口。

    米皓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我使唤谁”，赶紧道：“麦姐，工作我肯定会做好的。”

    麦歆瑶叹口气：“好好干。”

    没过半小时，米皓发现自己成了大小群组里讨论的对象。不知从哪泄出来的人事资料截图跟着流言扩散，一起传来传去。

    有说他是天辉中层领导亲戚的，有说他和程乾睿是小学同校的，更有说他和倪梦的侄女在谈恋爱的……甚至有人言之凿凿，文广新局某个姓米的工作人员是他的父亲。其间种种八卦十分精彩，米皓虽然猜到会有人说嘴，却永远不知道内容竟然如此曲折离奇。

    他有点懵。

    栗莉看了眼微信群，感慨：“还好你不是小姑娘，否则沾上程总，不得被人用眼刀飞死。”

    被人议论的焦点正瘫在电脑椅里，盯着屏幕发呆，感觉脑子里全是甲方搅出的浆糊。闻言机械地转过半个身子：“得，在程总边上就要被飞眼刀，那谁要真做了他女朋友，岂不是每天都要承受枪林弹雨。”

    米皓起身伸了个懒腰，从脖子到背脊都“咔咔”作响，第若干次决定要去办张健身卡。他才二十二岁，但这几年做设计搞成的亚健康，让身体状况起码也得从二十五往后算。

    栗莉笑道：“歌怎么唱的，爱真的需要勇气。”米皓跟着哼哼：“来面对六眼飞鱼。”

    看出他心情低迷，栗莉开始闲扯其他话题：“诶，之前不是说嘛，好男人不是结婚了就是基，小米你猜我们程总是不是个给啊？”米皓：“……”

    猜个屁。

    时尚行业的男人和其他职业比起来弯的比例更多，同业者们对此不会大惊小怪。但二十多年长久保持单身，恋爱之心在胸腔里就地躺平，只敢脑补不敢实践的怂人一个，米皓弯得很隐蔽、宅得很彻底。他甚至颇为疑惑，栗莉明明不知道自己是弯的，可偏偏能“戳中弯点”，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真意？

    开玩笑，就现在这个山雨欲来的状况……他可不敢让同事们知道自己是个基佬。

    栗莉火上浇油：“人家要是想做点什么，分分钟的事啊。上克下，你一实习生，简直入口即化。”

    入、口、即、化。

    米皓捂着脸把头砸在电脑桌前。

    妈耶，刺激。

    这个用词过于真实了。

    不过脑补归脑补，他一颗没有经历风浪的小心脏可装不下程乾睿。这位程总的外表明摆了现充直男，就算是弯的——算了，不可能。年龄性别不是问题，但程总暂时没有女朋友，也不等于他需要男朋友。

    米皓很快把这点事当玩笑抛到脑后去，但闹心的事还没结束。他那万年没啥消息的QQ和微信瞬间热闹，平时相处还凑合的那些同事不必说了，三五个不熟悉的人也来套近乎，话语委婉的、直接的都有，言辞间带着讨好意味。

    人家的意思他也懂，你什么背景啊，我从前没得罪过你吧，从今往后照顾照顾我呗？

    米皓觉着自己不算善于交际那类，按麦歆瑶善意提醒的那样低调处理，告诉旁人的一概都是不熟悉、不清楚、不知道。但尽管这样，传言却并没有停下，甚至变成了对他平淡回应的不满——“程总还没来呢，傲给谁看啊。”

    卧槽。

    栗莉挑眉：“你可劲的蹭程总，和他要多好有多好，气死这群弱智。”

    米皓：“……”

    当天他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顶着编辑部其他人若有若无的视线搬了办公室。

    第三天，程乾睿正式着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