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谱订成佳耦

    为众位天乾举办的接风宴于晚间准时开始，在那顶雪白的大帐子附近，一张又一张长桌拼在一起，上面铺着雪白的桌布，摆着各色果盘和一些草原上的美食。中间有一大片方形的空地，萧瑾郁一开始还不明白这是做什么的，直到后来一群穿着纱衣的漂亮舞娘献上几支奔放而新颖的异域舞蹈，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表演节目用的。

    萧瑾郁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漂亮的舞姬，大凉的女子生得与中原姑娘大不相同。比起中原女子更偏蜜色的皮肤，她们的肤色如同羊脂一般，白得欺霜赛雪，大凉人双眼都是或蓝或碧，与他们立体深邃的骨相相得益彰，或嗔或笑，皆有一种颇具风情的美感。由于文化的差异，两边的舞蹈亦是大不相同。中原的舞蹈以婉约优美见长，配上乐师们悠扬婉转的伴奏，舞娘们跳起舞来往往是莲步轻移，水袖飘飘，尽显古典柔婉之美；而草原上的舞蹈则是节奏轻快，音律鲜明，这里的舞娘并不吝于向观众展示自己纤细的腰肢和白嫩的足踝。乐师的鼓点一下一下敲得极快，舞娘们跃动的舞步亦是干脆利落，身上点缀的金饰也在舞蹈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十足的悦人耳目。

    大凉的姑娘并不似中原女子一般受那三纲五常的束缚，她们对于情感的表达热烈而直白，萧瑾郁飘逸出尘的气质和昳丽非凡的容貌让他不管是在坤泽还是在女子之间都颇受欢迎。短短几支舞的功夫，已有好几位舞娘对他频送秋波，这还只是保守的做法，更有那大胆的，借着舞蹈的动作和舞步的变换竟直接来到了他的桌前。有些女子会趁机向他献酒，有些则是献上了口中叼着的鲜花，更多的则是向他抛个飞吻。萧瑾郁到底是自小读四书五经长大的中原男儿，脸皮还是薄了些，几支舞的功夫，姑娘们热情大胆的示爱已经让他脸上的红蔓延到耳朵根了。周围的人见他这样窘迫，都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声。萧瑾郁接到苏蕴投来的调侃的眼神，心里暗叹果然是六月债还得快，下午他还在取笑苏蕴，这才过了没多久，他的报应就来了。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持续多久，几支舞跳罢，那些舞姬便恭敬地退了下去，将那片空地再度让了出来，这次进场的便不再是那些身娇体软的漂亮舞娘，而是一群身形壮硕的坤泽，他们的穿着倒也清凉，只在身上罩着一件薄薄的外袍，脚下蹬着一双长靴。场内每个人的衣服上都别着一朵颜色艳丽的鲜花，他们甫一进场便整整齐齐地排做几排——萧瑾郁注意到他白天看到的那位年轻坤泽也赫然在列——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地向周围坐在席上的天乾弯腰行礼，接着拿下衣服上的玫瑰各自插进了天乾桌子上的一个瓷瓶里，有些天乾收到一朵，有些收到两朵，萧瑾郁的花瓶里插的花则是最多的。其他的天乾看得一头雾水，不知这是个什么意思，但萧瑾郁却隐隐猜到了这代表着什么，大概率是与择偶有关。献过了花，有的坤泽便退了出去，有些则是留在了场内，或是两两相对，或是三四个人站作一团。细看之下，留在场内的几乎都是两个人或三个人看中了同一位天乾的。场外，有人充作裁判击了三下掌，紧接着一群坤泽便扎稳下盘，弯腰俯首，摆开了架势，一群人或扑或踢，竟是当场表演起了摔跤。

    萧瑾郁虽然自小习武，但这草原上的摔跤方式十分独特，许多手法他在中原从未见过，他既觉得有趣又觉得新奇，当下便拈着糕点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边萧瑾郁看得入神，那边几位相识的天乾便声音细弱地交头接耳起来。中原的天乾们大多娇贵，许多人都是在书房里圈大的，最多便是习一习骑射之术，哪里见过这样粗暴的rou搏。只听其中一人问那侍从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草原上的坤泽为了迎接天乾都特意习过汉话，那侍从也不例外，他低头冲那天乾一笑，用不太标准的官话答道：“他们在，争夺地位。谁赢了，谁就可以做老大，输了的，做小。”

    他的回答言简意赅，萧瑾郁也听明白了，说来说去这就像是中原的正室侧室之分，谁打赢了就是正妻，输了的就通通做小妾，不过——

    “那如果这些人被选中的天乾都不喜欢，可以拒绝吗？”萧瑾郁看着这群斗成一团的坤泽，颇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这……”那侍从的面色看上去有些为难，他纠结极了，但最终还是答道：“当然可以，无论怎么选择都是天乾的自由。”

    萧瑾郁点了点头，他往嘴里扔了块玫瑰糖，又关注起了场内的状况。

    事实上，草原上的摔跤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摔跤并不是漫无目地互拼蛮力，在力量和身形的基础上，它对个人的技巧掌握程度也有着极高的考验，有人上肢力量很强，但下盘虚软无力，对手只需一招扫堂腿便可一招制敌；有人下盘扎得稳，上肢无力，似这般被对手缠住，败阵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大凉的男儿自小长在草原，自然精于此道，但不同的坤泽之间力量和体型难免有些差异，因此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场上也已差不多分出了胜负。草原人的性格大多豪爽不拘，输的了倒也不会耿耿于怀，反而对手之间还会各自握手，笑呵呵地拍一拍肩膀，语气轻松地说一些安慰的话。摔出了结果的坤泽都各自离场，此时场内只剩下两位坤泽还缠斗在一起，萧瑾郁略略看了看，他虽然还未认全人，但他也有些印象——这两位方才都为他献过花，其中一位便是他白天看到的那个年轻人。

    这两人各有千秋，为了争夺心仪的天乾，他们无一不在这场比试中屡出奇招，一个压稳下盘，双臂紧紧缠住对手的肩颈，他的全部力量都集中在有力的臂膀，双手青筋暴起，意图以强大的上肢力量将对手压倒，另一个则是铆足了劲去攻他的下盘，有力的双腿或踢或扫，锲而不舍地去攻击对手，想以自己优越的腿部力量取胜。二人紧紧缠斗在一起，摔得难舍难分，偶尔有一方被压倒的情况，他也会在规定的时间内快速爬起，两人的衣衫在摔跤的过程中都已经有些松了，他们裸露在外的肌rou虬结鼓起，英俊的脸庞上都渗出了汗水，但是谁都不肯认输。那些已经输掉比赛的坤泽们也都早已退出，草原人生性好斗，此时这些俊朗又豪爽的男子全都围在场外关注着二人的比试，时不时替二人喝彩。二人的摔跤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周围的氛围也十分热烈，就在气氛到达了高潮时，忽然一位气度非凡的男子自那顶白色的大帐子里走了出来。

    这人生得神采英拔，气宇轩昂。草原人的五官本就生得深邃，来人的眉眼却比其他的坤泽要更加立体，他鼻梁细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不怒自威，眼神锐利如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一深蓝一碧绿的异色双瞳，配上他那一头卷曲的长发和光华闪灼的金冠，活脱脱便是一个俊美冷傲的异域美男。此人身形高挑，身材健美，透过松松垮垮的上衣，隐隐也可看出他衣下紧实而流畅的肌rou线条。他的打扮也与众人不同，虽然衣服的款式都差不多，但萧瑾郁一眼看出，他的衣料比其他坤泽要好出许多，用的竟是当下最紧俏的出洞锦。这种布料轻薄柔滑，色泽莹润，晴天时穿在身上流光溢彩，湅之水不败，渍之油不污，以前曾专供上用，后来大祁国祚衰微，这些东西也就源源不断地流向了大凉。

    那人的地位应该很高，当他出现的那一瞬间，不管是场内场外，所有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一时间偌大的场地竟是鸦雀无声，就连原本对摔得热火朝天的两位坤泽也都停了下来，敛目垂首，恭恭敬敬地向来人行礼。那人只淡淡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过一圈，接着定格在了萧瑾郁的身上。他看着场内的两位坤泽，低低地说了一段蛮语，其他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那两位坤泽听罢各自都沉默了下来，一人面露喜色，另一人满面失意，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他们冲着那人拱了拱手便各自散去了。接着那人便迈开步伐，朝着萧瑾郁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萧瑾郁眉心一跳，他不动声色地坐着。

    那位坤泽一步步行到萧瑾郁面前，苏蕴坐在他隔壁的座位上，他看着这个极具压迫感男人一步一步地接近他的友人，他的手心里也渗出了汗水，看着那坤泽锐利的目光和冷傲的眉目，苏蕴在心里打定主意——若是他敢对萧瑾郁有什么不端之举，他就是拼了命也要让那坤泽付出代价。

    那人停在了萧瑾郁的桌前，他注视着萧瑾郁漂亮的眉眼，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单膝跪在了萧瑾郁身前，郑重其事地拿下了衣服上的玫瑰，小心翼翼地插进了萧瑾郁桌上的花瓶里。他的眼睛紧紧盯住眼前这位风姿秀逸的天乾，他似乎有些紧张，开口时声音低沉而柔和，嘴里快速地说了一段蛮族，萧瑾郁听得一头雾水，还是身边一个通汉话的随从替那男子翻译道：“大人，我们的王看中了您，想带您回他的帐子，与您结为夫妻。他现在在等待大人的答案。”

    萧瑾郁愣住了，苏蕴也傻眼了，几乎在场所有的坤泽天乾都呆住了。萧瑾郁看了看桌上的玫瑰，又看了看眼前的王者，他转过头冲那侍者问道：“……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那侍者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大人，王向您求婚，您只能同意。”

    “……”

    萧瑾郁的目光在那男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他无奈地点了点头：“那好吧，我没有异议。”

    接着他又问道：“那我可以像其他天乾一样再纳侧室……不，再纳其他人进来吗？”

    那侍从看了看萧瑾郁，又看了看刚刚站起身的汗王，他的嘴角抖了抖，迎着汗王冰冷的目光，那侍从咽了咽口水，提心吊胆地答道：“呃……不，不能。王看中了您，您只能娶汗王和他的兄弟。”

    “……”萧瑾郁又点了点头，这次实属被逼无奈：“…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