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 旧婚约
柳绮繁看着来人下马，越走越近，暗自握紧袖中的小刀。 ”繁儿姑娘，我今日给你带了城东甜水铺子的冰糖雪梨，你上次说爱吃，我已经让mama给你放屋里温着了。“ ”我同父兄出来郊游，此处虽人烟稀少，花草横乱，却别有一番景致。“ ”不曾想在此地遇到姑娘，实乃萧某之幸。“ ”附近有一小庙，虽名不见经传，但据说灵得很。萧某上午便去那庙中拜了一拜。“ 柳绮繁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萧平朗。 ”哦？不知萧郎许了何愿？“ 萧平朗的眼睛很亮，湿漉漉沾着水汽，映着她身后的花红柳绿的春色。 “不可说。说出来就…….” 萧平朗脸红了红。 他的愿望自是与繁儿姑娘有关。上元节时，他就将那愿望放在花灯里，如今正悄然实现，尽管是一种他未曾想到的方式。 不可说。只要埋在心底便好。 可繁儿姑娘问，该答什么好呢？ 愿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但没等他考虑好，柳绮繁就将手中的刀朝前刺了过去。 他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胸前一片温热。 他低头，看见前襟逐渐晕染开的鲜红，皮rou破裂的剧痛才接踵而至。 柳绮繁依旧温柔地看着他，面上浅笑不曾改变分毫。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柳绮繁身后低矮的土坟，和几根插在泥土里还在冒烟的香。 他瞬时猜到了那里埋着何人。 也明白了为何会在此荒郊野地遇到柳绮繁。 不成想。二月初八，本应是采香阁姑娘们这个月最快乐的日子，却是柳家父母的忌日。 萧平朗，实乃痴人也。 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竟还想着心疼那位将刀尖刺入他胸膛的繁儿姑娘。 ”萧郎，莫要怪我。“ 柳绮繁轻轻叹气，手中刀刃又进了一分。 萧平朗喉咙口一阵腥甜，吐出了一口血，染红下巴。 ”繁儿姑娘，萧某不怪你。“ 萧平朗闭上眼睛，沾了血的手颤抖着覆住柳绮繁握着刀柄的手。 ”只是到了最后，萧某想问一句。繁儿姑娘可曾记得我们幼时，那纸旧婚约？“ 再不问，就永远也说不出口了。 ”萧柳两家，定此婚约，良缘永结。“ ”本想在第一次在采香阁时问你，怕你觉得萧某酒后口出狂言，认作是又一个痴心妄想的狂徒，定不会当真，就没有问出口。“ ”若是姑娘记得，萧某愿来生与姑娘再遇。“ ”若是不记得，萧某也不会怪罪…….怪罪姑娘咳……“ 柳绮繁稍稍晃了晃神，依旧紧紧握着手里的刀。 六岁时，父亲母亲的确为她定下过一桩婚约。 只不过后来没过几年柳家就出事了，亲朋俱散，人走茶凉。 一纸未曾履行的旧婚约，在那么多钻心刺骨的记忆面前，早就被她遗忘在尘埃里。 她慢慢记起了一个阳光很好的初夏。 那时候的她扎着羊角小啾，天真烂漫，举着两串糖葫芦，其中有一串是娘亲叫她给那位客人小公子的。那小公子后脑勺留着长命辫，害羞地躲在他家大人身后，用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偷偷看她。 而萧平朗则清楚地记得那个下午的每一个细节。 包括他们每一句对话，每一个动作，以及那天小院中栀子树下，空气里阳光混合花香的味道。 柳绮繁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到别院玩耍。 ”我父亲说，我们之间定下了婚约。“ ”婚约，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以后你要嫁给我。“柳绮繁拉着萧平朗的手，”给我做新娘。就像我们的爹爹娘亲一样。“ ”你想做新娘吗？“柳绮繁问他，”我去过不少别家的婚礼，那些婚服颇为精致好看。你的眼睛很亮，灿若朗月，如若你穿上新娘子的衣服，定会显得这双眼熠熠生辉。到时候我来给你涂口脂，我娘亲那里可多各式各样的口脂呢。“ 萧平朗点点头，接过柳绮繁手中的糖葫芦，开始和柳绮繁一样向往。 “然后我们就可以天天一起玩，去逛市集，喝花酒，做我们想做的事。我一直很想去瓦舍勾栏看南曲儿，家中长辈一直不让我去。等到那时，长辈们再也不能约束我了。” 虽然他们都不懂婚约的意思，不懂男婚女嫁，以及两家联姻后的政治因素。 “好，以后我陪同你一起去看。” ”那你就是我的人啦。“柳绮繁咬了一口糖葫芦，又抱着萧平朗的脸亲了一大口。”回金陵后，你不准和别人跑了。” ”好。我不和别人跑。我知晓，我以后是要嫁给你的。“萧平朗点着头郑重地说。 ”繁儿姑娘，你可还记得。“ ”不太记得了。“柳绮繁道。“萧郎，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我说的那些话，从不是戏言。“萧平朗轻轻摇头道，”无论是儿时还是如今。“ 柳绮繁又将刀尖怼进一点，再深一点就要刺破萧平朗的心脏。 “你知晓便足矣。萧某死而无憾。” 她看着他湿透的眼晴，试探着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心。 得到了结果后，柳绮繁伏在萧平朗耳边轻言，“萧郎可要说话算话。” 当朝权臣之子的这份真心若足够炽烈，足够化为超越生死的忠诚，何不将其好好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