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及她
竹马及她
0. 我和游曳的关系一夜之间变得奇怪了起来。 由于父母常年务工，我是保姆阿姨带大的，因为是公事公办拿工资，所以她对我并不上心，除却一日三餐是她盯着我吃完的，我的其他行程她一点也不上心。 八月底我照常收到银行提醒，母亲给我打了一年的生活费过来，顺带而来的还有母亲从北美寄来的一套高定西服。 今年开学我将作为新生代表在全校面前发言，母亲远道而来的重视和关怀全在Gina大师的这一套全球限量的衣服和仅三行的手写信里了。 游曳早就在门外等我了，所以我仅仅允许自己沉闷在这推拉难言的苦涩情绪中片刻，便迅速抽身，将衣服妥帖得放好，将随行李一起寄到北京。 “怎么这么久？” 刚出门便看到游曳蹲在院子的香樟树下，百无聊赖地拨弄有些发蔫儿的茉莉。 说实话，这是高考后，我第一次见游曳。 我俩可以说是关系烂俗的青梅竹马，自父亲飞鸿腾达搬入别墅区起，我便和游曳是邻居。 父母为了生意，常年辗转国外，倒是对游曳并不熟悉，这也助长了叛逆期的我主动去了解陌生但青春活力的少年。 我们两个几乎无话不谈，但高考后关系却突然变得僵硬了，他不爱发微信，却对我的每条微信都有所回应，如果我主动发20句牢sao，他必定回复21句，但如果我不主动，他也绝不会讲话。 我一方面将此归功于他良好的家教，一方面暗喜于与他相处十余年的情分。 我也蹲在他身旁，随着他散漫的眼神，努力让自己消化掉这两个月的“冷战”，我安慰自己：他都主动联系你，向你低头了。你就不要耍小脾气了。 他叹了口气，没等来回复继续说：“为什么种茉莉，我记得你说，你不喜欢的。” 其实是我骨子里还有些自卑在的，父母和豪门不沾一点边，仅是中彩票一夜之间飞跃了好几个阶级，后又抓住了机遇，才堪堪称得上入流。 我向来不会附庸风雅，久而久之我好像和父母之间的隔阂更深了，他们拼了命要跻身上流社会，将自己锻造成华丽的金像，而我只求过的舒适，我要靠讨好他们换取生活的资本。 无论品茶、赏画还是种花，都是我心理上向父母屈服的一种表现罢了。 不知道是被戳穿心事还是封印不住心里的委屈，一瞬间我有点怨恨游曳了。 “没什么，突然想活的风雅一点了。”我尽可能平淡地回复。 “抱歉，我不是故意两个月不理你的，我只是想一个人好好想想，但忽视了我冷静的时候对你而言是一种冷暴力。”游曳突然转向我，黝黑的眸子深邃深沉。 我有些怔住了，疏远确实是我先做出的。 他的家教不允许他高考前恋爱，因此我可以在高考前心安理得地和他接触相处，可高考后我总不能用十多年的情分绑架他，将他捆绑在我这个孤独的人身边。 我害怕自己也成为女孩口中不知分寸的发小，但我并未掌握好尺度，疏远得过于匆忙且决绝。 我默默接受着他的道歉。 他细细斟酌，说得很慢却未磕巴：“我不想擅自揣摩你的想法，但又觉得前来诘问更不礼貌。但如今实在不得不问：你和我保持距离，是因为秦禹衡吗？” 秦禹衡，我的男朋友，我们两个是在暑假确认关系的，我就读的高中管制严格，加之娱乐活动匮乏，所以讨论高中的风云人物是拉近关系的热门话题。 游曳是一个，秦禹衡是另一个。 我这个人外貌性格无一突出，唯独成绩让人挑不出毛病。 无论质检还是月考，我常年稳坐第一的宝座，偶尔失误也并未掉出前十。 虽然被戏称为学神，但我的情感史是在匮乏，乏善陈词。 我唯一被人们讨论的事情也只有暗恋秦禹衡一件事。 但被当事人打假后，也没什么人信了。 但我确实喜欢秦禹衡，三年。 如果暗恋是不被当事人知道，那我不算暗恋，我喜欢上秦禹衡的第一天就告诉他了。 比起斩钉截铁的拒绝，我更害怕更讨厌这份喜欢因为经久深埋于心、爱而不得成为白月光朱砂痣，一辈子割舍不掉。 我的喜欢更像是挣脱父母教条的规束，释放本性的撒野和张狂。 是纵容自己混沌的利用。 被拒绝后，我其实便不再喜欢了，但此事被母亲得知了。 她当晚便飞回国，在寂静的深夜里责问我：为什么早恋。 我说：对不起mama，可我真的喜欢他，我的人生太枯燥了。 mama抱住了我，跟我道歉。 我知道母亲在乎我，可她做久了女强人，心里的柔软不会轻易外泄，我的服软一直都是最轻巧的着力点。 那天，我就觉得我可以一辈子利用秦禹衡。 可意外就是，他接受了我的第二次告白。 而我顺利又不顺利地进行了一场初恋。 游曳不追问，等待着我的思考。 “其实不论是你交了女朋友还是我交了男朋友，我们越走越远都是必然的，尽管你未来的女朋友并不要求你给她无亲密异性朋友的承诺，但这种安全感是你要给的，分寸感也是我要认识到的。” 他猛然抓住我的手，恍然间我觉得他有些眼泪汪汪的，他问：“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和秦禹衡有关？” 我点头，沉默像花香一样，弥漫在空气中。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问了另一个骇人的问题：“那我呢？我们朝夕相处12年，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顿时我为我的这位竹马塑造的温润儒雅、坐怀不乱的贵公子人设开始崩坏了。 1. 9月2号，A大新生入校的日子，早上了一周课的大二大三生此时眼里已经焕发出混沌了，无暇凑热闹。 闻雅堂里，文科专业的2000余名新生正襟危坐，听着校长发言。 于禾打了个哈欠，手肘怼了下面不改色的赵绥乐。 “小乐，你不困吗？” 赵绥乐面带微笑，实则心里已经将普通话语速又慢又不标准的校长鞭策无数遍了。 舍友于禾指了指手机，示意她手机聊。 微信里名为“双清路扛把子”的群聊已经悄悄99 。 另外两个舍友也嫌讲话太无聊，早在半个小时前就暗戳戳分享小视频解闷儿了。 于禾默默加入战局。 又经过了十分钟，校长总算合上了演讲稿，慈眉善目地说：“都知道大家不喜欢看我说话，那就请今年的新生代表简单给大家讲两句吧，这次还是得捧场了啊。” 于禾又想碰赵绥乐肩膀，却发现人不见了，都怪她太沉迷于短视频了。 然而下一秒就看见赵绥乐身穿黑色女款西服，从容不迫地调节了一下话筒高度。 于禾傻眼了，群聊里的两位也傻眼了，消息迸溅着。 直到掌声落下，于禾才缓过来。 她扭头问刚下来的赵绥乐，“高手竟在我身边！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啊。我们能有点心理准备。” 赵绥乐其实是有点紧张的，但被于禾三两句话就化解了。 “怕你们觉得我装？”她半开玩笑地说。 于禾没接茬，反而问：“待会儿一起去吃饭吗？” “不了，我男朋友来。” “好家伙，隔壁今天都开始军训了吧，他中午也不休息就来找你啊，好男人！” 于禾一开始并未将赵绥乐划入不好相处的类型，她长相不能说让人眼前一亮，性格也不对她胃口，但接触了三天发现，和赵绥乐相处起来真的很舒服。 她会从蛛丝马迹中揣摩你的雷点并注意从不踩到，也会换位思考尽量避免矛盾，有事儿就说从不背地里议论和两面三刀。 赵绥乐将西装包起来麻烦于禾带回宿舍了，自己则去了校外找秦禹衡。 因为下午还有军训，所以秦禹衡没换军训服，一出门就看见他在树下看手机。 赵绥乐小跑过去，在张开怀抱的瞬间，被秦禹衡一手顶住了额头。 “上午晒了三个半小时，身上都是汗味儿。” 赵绥乐笑眯眯地掐了一把他劲瘦的侧腰，“好有料啊，秦同学。” “在看什么啊？” 秦禹衡将手机递给她，“你的演讲视频，在你们校园贴吧里传开了。” 赵绥乐只看了一眼就还给他，“你没必要来找我的，军训蛮累的，你中午还是好好休息。” “等你开始军训了我就不来了。”秦禹衡手上喷了香水，没有一点汗臭味儿，他捏了捏赵绥乐的脸，“是不是我耽误你和舍友沟通感情了？” 赵绥乐笑着，没承认也没否认。 吃过饭，赵绥乐就回学校了，下午要听学校组织的线上选课分析会。 大约一点一刻，学校外面的小吃街人已经很少了，树影斑驳，只能影影绰绰地寻觅到树下交叠的两个人影，男生宽大的肩肌恰到好处地遮挡住女生的身体，路过的大学生只看一眼就心照不宣地挪开视线。 虽说光天化日之下过界亲密有些大胆，但人们也不好说什么。 赵绥乐要是知道一定心里喊冤，明明只是秦禹衡突发奇想要抱她，此刻又不记得自己一身汗臭会被嫌弃了。 两人行为举止规矩，除却秦禹衡搁在赵绥乐腰上的手发力，攥得赵绥乐腰肢一弯，大半的身体都倒在秦禹衡身上了。 赵绥乐头搁在秦禹衡肩上，倒是没有异味儿。温存了五六分钟，赵绥乐就理智地推开秦禹衡，向他言明自己下午还有事情。 秦禹衡并不是黏人的性子，只是偶尔缺乏安全感，但也喜欢藏着不说，所以赵绥乐对他的反常行为留心了一下。 赵绥乐走后，秦禹衡脸上的笑才收敛了，他眉头紧锁地看向不远处的游曳，直到他不紧不慢地走近，才含着怒气地问：“跟了一路了，想干什么？” 2. 军训结束没几天就是游曳的生日了，虽然因为游曳开学前那顿坦白发言，赵绥乐至今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态度回应他，但好歹十几年的情分了，生日礼物不得不准备。 恰好国庆长假，赵绥乐回了一趟深圳。 家门口，赵绥乐拿着行李有些好奇，门口地毯上有几个脚印，应该是因为一个月无人在家而积灰了，恰巧最近有人回来才留下两个稍微干净的脚印。 赵绥乐猜测或许是父母有事回来了，看到鞋柜上挂的男士大衣，赵绥乐才确信了猜想。 “爸。”她沉闷地喊了一声，赵于冬在餐桌上吃茶，各色玲珑的糕点摆了一桌子，赵于冬每个只尝一口。 赵于冬点头算是回应了，脸上始终矜持地保持孤傲的神情。 赵绥乐咋嘛了几下嘴，也懒得理会了，脱下外套就要上楼，拐角处正好碰见了宋美辰。 “回来了？”宋美辰语气倒是好一些，可赵绥乐也不太想搭理。 “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 宋美辰握住赵绥乐的手，好多年没有好好看自己的女儿了，好像只是在国外cao劳了几年，赵绥乐就生长得不受控制了。 她想说的话拐了个弯变成了：“最近不忙，回来陪陪你，国庆有什么计划吗？mama带你出去玩。” 赵绥乐有些不习惯母亲的触碰，忍耐了一下还是没有抽回手。 “是有计划，我想给一个朋友过生日。” “那mama就不掺和了，你想怎么准备就怎么来，钱不够和mama说。” 短暂的寒暄并未使母女关系重归于好，赵绥乐突然想告诉宋美辰，她谈恋爱了。 还未开口，赵于冬严厉的声音就传过来：“暑假茶艺课学的怎么样？马术课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又是高雅的爱好，赵绥乐想说“不”，这次也确实说出来了，可能是母亲突如其来的和颜悦色给了她勇气。 赵于冬叹了口气：“算了，不想去就不去了，咱们家到底也不是那种豪门，对子女没要求，让你学只是希望你将来多一些傍身的技能。” 赵绥乐少见赵于冬这幅平静的样子，此时反倒是不自在了，手摸了摸后颈可也没想为自己方才一惊一乍的表现道歉。 宋美辰揽她肩膀，“好了，不说扫兴话了，这些天就好好玩，军训都晒黑了。” “对了，袁阿姨从你那堆旧书里收拾出一堆旧东西来，你看看，还要的吗，不要就收拾着扔了。” 小时候，赵绥乐喜欢天天呆在别墅院子里的小阁楼里，游曳无论是翻墙还是偷摸进来都很安全。 那些旧物，大约都是出自那里。 阁楼好久没人来过了，灰尘蒙在瓦红色的桌子上，阿姨还没来得及打扫。 赵绥乐拾起横在上面的相框，是小学一次手工课的作业，照片封存在里面依旧有些泛黄掉色。 相框的离开，带动了旁边本身就位置尴尬的网球。 那是赵绥乐第一次打网球，本来是突发奇想想玩玩，游曳一口答应陪她玩了一下午。 赵绥乐突然发现，好像小时候的点滴记忆都离不开游曳，她和游曳已经成了形影不分的关系了。 她叹了口气，把相框放回箱子里，嘱咐袁阿姨：“麻烦您都丢了吧。” 3. “我其实以为，我告白后我们的关系就回不到曾经了。”游曳看了眼客厅顶上飘来飘去的气球，随手扯住一根离得最近的线。 赵绥乐沉默地看着游曳。其实她想问：你是如何定义我们曾经的关系的。 “我对你的爱，对你来说，是累赘吗？” 赵绥乐看游曳双拳握紧了很久才问出这么一句。 生日会的布置枯燥无味，赵绥乐还沉浸在一天之内向父母坦白了自己谈恋爱以及和游曳过于亲密的朋友关系这两件稍微“出格”的事情带来的震惊中。 “赵绥乐，你总是那么喜欢沉默。” 注视着游曳委屈的双眼，赵绥乐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本来酝酿的应付着安慰的话也囫囵塞进肚子里。 4. 我好像天生不适合表达爱。 我不能很自然地称呼我的父母为“爸爸mama”，所以自然而然地我也很少撒娇，这些全部被他们作为早熟的标签，慈眉善目地注视着我去独立去成长。 和秦禹衡的告白也是简短的“我喜欢你。” 我像海绵，温吞地吸收着好的坏的情绪，独自消化。 所以当游曳指责我没有心时，我居然觉得：好正确。 “你喜欢我什么？”我问游曳。 我长相不算突出，情商也不高，甚至还有些太直女了，我承认和我相处大部分时间你都不会感到不舒服，因为我习惯迁就别人，这是父母帮我养成的“好习惯”。 “我不喜欢你了，早忘了为什么喜欢你了。”游曳赌气地回复。 又是沉默，哪怕是充满彩带和气球的房间都不能使气氛缓和一点。 嚣张跋扈的我们对曾经最亲密的人亮出尖刺。 “许愿卡。”我从包里掏出一张大小等同于身份证的卡片，皱巴的纸面上用碳水写着“许愿卡”。 “我许愿游曳原谅我这个不会说话的人。” 这是我们定的约定，我不爱低头道歉，可弥足珍惜这份珍贵的友谊，所以创造了许愿卡这种东西：无条件答应对方不出格的愿望。 虽然基本都是用来服软寻求原谅。 游曳惊讶于我还保留着这个，本来就红的眼眶马上就要飙泪了，“没用了，赵绥乐，那个截止日期是去年。” 我看了一眼，确实是。 “你知道我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吗？我们一共写了三十张许愿卡，最后一张在我手里，我在去年生日的时候许愿能和你在一起，这对你来说是尴尬是逼迫，所以没告诉你，塞到了你的毕业照里面。” —————————————————— 先放上来一点 因为我是写小故事集的嘛 第一个故事马上就要进入收费字数了 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就先把别的故事的免费部分放上来点 等到时候会调整顺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