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书单 - 经典小说 - 合欢之忌在线阅读 - 第一章 特别的女孩

第一章 特别的女孩

    

第一章   特别的女孩



    自从甩了上一任公司老总后,我已经流落街头三天。每天从价值一百大洋的宾馆内走出去,抬头一望并不湛蓝的蓝天时,内心深处会喷涌出一大股迷茫混着淡淡绝望的哀情。

    23岁的我,刚从学校步入社会不足三年,就已经体会到了何为“社会的毒打”,辞职后的前一天,我走出大门步子迈得很豪放,脑海里自动播了李白的那两句出名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我以为公司大门的保安大叔会像看英雄一样看我豪迈的背影,其实压根没人在意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米七的小伙背影。

    顶着一肚子油的老板,从仓库里拿了个大纸箱,甩在我的工位上,冷笑了一句:别后悔啊年轻人。

    我当时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后悔。短短两天,心境截然大变。由于是裸辞,前公司还提供住宿,这么贸然一来,我一是没了住处,二也得考虑下一任工作的问题。

    二者都不是最棘手的,主要是老家父母那边不好交代,他们二老隔三差五打视频问近况,让我回到从懵然无知活至初懂人事的四线城市,找一份月入五六千的工作,娶妻生子,然后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我父母二人是典型的凑合过包半式婚姻,没什么感情,在我小时候,他们打架吵架是家常便饭,即使如此,他们二人都没提过离婚二字。我妈在厂里工作了一辈子,我爸靠给人粉刷装修也苦了一辈子。我算是家里的高知分子了,从小被灌输的人中龙凤思想,要有大出息之类云云。

    所以我一直拿高标准来要求自己,如此紧绷的一根弦,终于在大二时期彻底断了。网吧,各种游戏厅像铁线虫一般钻进了我的脑袋,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自己的思想,只有打游戏才能过瘾,一看到书本就头痛恶心。

    恶习持续到大四,毕业时求爷爷告奶奶地让几个兄弟帮着我把毕业论文搞定了,没想到挂科太多险些不能按时拿到毕业证。

    虽然好歹是毕了业,真正的本领却一无所有,该考的证一律没考下来,常年打游戏按键盘倒是把手指打弯曲了。

    为了所谓的面子,我不得不在S市找了份堪堪过得去的工作,咬牙坚持了两年。

    即使是这样,我仍然不想回去,也许因为面子,也许因为恐惧,恐惧一眼望到头,和陌生女孩过一生的日子。

    一时半会找体面轻松的工作还是挺难的。我随便进了一家饮料公司,当起了销售。

    面试成功后,该考虑的便是住宿问题,一直住宾馆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可要在S市中心租套房又太不划算。

    我买了个烧饼,坐在大理石墩子上,一遍遍浏览出租房信息。

    终于在一众月租两三千的精品房中找到了城中村的一套房子信息,一个月不到一千,就是离工作地方远了点,不过没所谓了。小时候总觉得赚大钱,过得光鲜亮丽特容易,甚至有一种长大自动化身成西装革履成功人士的荒谬想法。出学校后回头看,真觉得单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和房东取得联系后,我便拿好行李,退了房,马不停蹄地朝城中村赶去。

    转了四趟公交车,终于让我找到了在高楼林立间的这块腐rou。

    左拐右拐,上楼下楼,在我快崩溃时,终于看到了贴在墙上的出租广告纸,上面有一个熟悉的号码,就是那位房东的。

    我忍不住弓着身子大喘粗气。

    三五分钟后,我休息差不多了,准备掏出手机拨电话,却冷不丁听到底下的楼梯间传来一声女孩的尖叫。

    我的神经一下被刺激起来,心下一想,该不会是有姑娘遇到色狼了?

    从小我就是学校里的三好学生,读小学时红领巾一天不落戴了整整六年,雷锋精神那可是刻进骨子里的。

    意识到不妙,我立刻转身,向楼梯间回跑,噔噔噔下了一节楼梯,在转角看到了一个女孩,正在捡散落的衣物。

    看背影,这姑娘一头到腰的黑长直,穿着嫰绿的卫衣,浅蓝色的牛仔裤,清纯非常。

    我又觉得松一口气,还好不是遇到猥亵这类事情。

    我正想离开,一声声小小的啜泣在楼道回响起来。

    我转身,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好,姑娘,没事儿吧?”

    她身子一顿,似乎受到了惊吓,迅速转头看了我一眼,又转了回去,接着用手臂抹了抹眼角。

    她的脸转过来不过两秒,我却看傻了,五官长得很秀丽。

    “不…不好意思…”她嗫嚅了一句,紧接着加快收拾的动作,三五两下把地下衣物揉成一团塞进了行李箱里。

    我见她从地上拿起行李箱就已经费了很大力气,也不忍心看她提着这大物件上下在楼梯间倒腾了,我大跨步下去,一把抢过她的行李箱,又怕她害怕,连忙说了句:“你别怕,你说你要去哪,我给你提上去,你这么瘦,别到时候把箱子摔破洞了。”

    她怯生生地低下了头,小声嗯了一句。

    我这人就爱在女孩面前出风头,提着箱子来劲了,吭哧吭哧地往上爬,到了地面后,才想起没问她去哪。

    “谢谢,不过我也不知道在几楼,我还得跟房东打电话。”

    “你是过来租房的?”

    一股奇妙的直觉腾升而出。

    “是的。”

    “哈,我也是!”

    “哦……”

    我没话茬继续聊下去,也怕说多了这姑娘觉得我意图不明,只能闭嘴。

    她打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我特熟悉,但还不能妄下断论。

    在她挂断后,我也拨通了电话。

    “你们俩都来了?那好那好,省了不少时间。”

    她诧异地望了我一眼,我反射性挺直了背。

    “该不会…我们是一个房东吧?”

    我释然一笑,答:“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

    房东阿姨接到我们,示意我们去看房。

    我二话没说,一手一个行李箱提了起来。

    大姨很欣赏地看了我一眼,笑眯眯说:“小伙子还真是有男子气概,晓得帮人家姑娘提行李箱。”

    我谦虚:“随手的事。”眼睛不自觉地瞟了一下那女孩,发现她还是微微低头,似乎一直在忧思些什么。

    到了五楼,我已经是满头大汗,青筋暴起。女孩就跟在后头,为了尊严,我强烈忍住想大喘吁吁的冲动,心跳加速得像是在打鼓,微微耳鸣了起来。

    死要面子活受罪。

    一番相看下来,房子环境还是过得去,两室一厅。

    我没什么不满意的,毕竟急着住。

    房东问了问那女孩的意见,令我意外的是,她也没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签完合同后,房东给了我们一人两把钥匙。

    我替她把行李箱拿进客厅。她说了声谢谢。

    不知哪来的顾虑,我特别多嘴地说了一句:“你放心,我绝对是正人君子。”

    她浅浅点头,说:“我没怀疑过你是不正常的。”

    听到这话,我哈哈一笑,挠挠头,觉得气氛终于自然了不少。

    我们各自回房收拾去了。

    收拾好后,我早已筋疲力尽。瘫在床上一觉睡到了晚上七点。

    起床后吸到第一口气便是饭菜的香味。中午只吃了一个烧饼,这会子才觉得饥肠辘辘。

    我打开房门,见那女孩正在客厅坐在餐桌旁吃饭,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大叫了一声。

    死动静一出,我和她四目相对,空气尴尬得要命。

    “我……”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此刻要做的应该是刨个地洞立刻钻进去才对!

    “你饿了吗?”

    “嗯。”我很诚实。

    “正好我炒多了菜,你一块来吃点吧。”

    坐在餐桌前,我开始狼吐虎咽起来,茄子烧rou,还有一盘凉拌金针,虽然不是大鱼大rou,但我却吃的无比酣畅。

    工作那两年,为了能省则省,只能自己在宿舍做饭,奈何一分一毫炒菜天赋都没有,酱油生抽等调料都是随心情放,炒出来的不是咸了就是苦了,如今吃饭一份正常的炒菜,感动得就差没流眼泪了。

    女孩在我出来前就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所以她放下筷子后,在我对面一直玩手机,没离开餐桌,我还以为她是等着收拾,便从碗里抬头,抽空说了句:“等会我把碗给洗了,你先回房休息吧。”

    她摇摇头,说:“我不急,你吃饭吃得很投入。”

    我残卷完,抽了张纸擦嘴,说:“见笑了,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家常味的菜了。”

    “没,我不是笑你,我觉得吃饭投入挺好的,就像…”

    我期待她能说出一番对我的惊艳夸奖。

    “像吃播!”

    “啊?哈哈……谢谢……”我还以为她要说的是你吃饭的样子很英俊很潇洒很豪迈这类的………

    “你叫什么名字?”

    “颜秀宜。”

    我不禁赞叹:“这名字好听,很配你。”

    “是吗?你呢?”

    “陈骏,骏马的那个骏。”

    “哦哦,这样。”

    我也不打算继续攀谈下去,毕竟一聊天少不得多多少少带出点隐私,我是不太介意,交朋友哪有满口胡言的,考虑到颜秀宜性格比较内向,不适合聊太多,免得让她平白无故生出一些顾虑害怕什么。

    “时间也不早了,我猜你明天也有要紧的事要做,赶紧回房休息吧,碗啊筷子的我给你洗了。”

    她也没推辞,径直回了房。

    清洗好碗筷后,我冲了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本来还觉得人生无望,没路可走,可是一想到能和如此娴静美丽的女孩做室友,心情一下明朗了不少。

    果然在世界上帅哥美女的作用范围是最广的,哪怕是每天打个照面,都觉得环境美好了起来。

    第二天我早早出了门,各种办入职手续,忙到了晚上七点,再坐半小时的公交车,回到家早就累成了一摊泥。

    此后的大半个月,在同一屋檐下的我竟和颜秀宜没碰过一次面。

    后面两天我回到家后特意看了看灶台和洗碗池,洗碗池总是湿漉漉的,说明她一天还是有在家的时候,这让我莫名安心了不少。

    真正熟悉起来,成为正常朋友还是在我的一次下班回家途中。

    昏暗的楼道内,只有安全通道的绿光森森亮起。

    不得不说,在一个大男人眼里,这也是恐怖的,我一边走一边咒骂,他娘的楼道灯坏了都没修,真特么的……

    还没骂完,左脚便踢到了一个软绵绵的具有rou感的东西,一瞬间汗毛炸了起来,鸡皮疙瘩从脚背到脖子起了个遍。

    我cao…老子别是碰到鬼了。

    我强装镇定,后退七八步,打开手机后置灯,看到了躺在地上脸色煞白的颜秀宜,这一幕简直比碰鬼还让我心凉。

    我立马飞奔过去,探了探她的鼻底,由于经验不足,加上她呼吸微弱,我还以为她没气了,吓得我大吼了一声,立刻拨打了120。

    颜秀宜再醒来已经是后半夜,我一直守着她没睡觉,实在是睡不着,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还好不是什么危重的病,只是痛经休克过去了而已。

    她睁开眼,软绵绵地说:“想喝水。”

    我拧开桌上的农夫山泉,喂了她两三口。她恢复了点力气,撑着自己从病床上坐起来。

    我替她掖了掖被子,我做这些小动作十分的熟稔,倒不是我谈的女朋友多,而是莫名开窍了,觉得应该这样做,下意识地思考到了一些细微处。

    “真是麻烦你了,陈骏。”

    “害,这算什么麻烦,都是朋友间应该做的。”

    再后来的两三个月,只要我每次回家的早,我都会收到她的邀请和她一起吃饭。吃完饭我主动将碗洗了,好多个时刻,总是有一种在过日子的感觉,这和我害怕的以后有所不同。

    我自认为我和颜秀宜的心是近了,我在饭桌无话不谈,从小时候摔粪坑到长大了在暗恋女孩面前出糗,她听到一些离谱的地方也会真正地笑笑。露出上一排白白的牙齿,十分灿烂,和她平时冷清的模样截然相反。

    她不说关于她的事,她是一个合格倾听者。

    我在大谈过后,总会有短暂的失落感。我要怎么样才能了解她呢?

    这是一件急不得的事情,我唯一害怕的,就是她会提前离开。哪怕我们俩都签了一年的合同。

    在一顿顿家常菜后,又过去了一个多月,期间颜秀宜也会说一点她小时候的事,从她不多的倾诉中,我知道了她从小在农村长大,小时候也是个泼皮猴子,爬树钓龙虾什么都会。

    我什么话都能接住,尤其是童年,有一晚我和她就如何制作钓龙虾杆,诱饵,寻找方法谈了好几个小时。从颜秀宜领悟到的钓龙虾法来看,她一直都是个机灵聪明的小女孩。只不过我无法将现在的她和以前那样活泼的她联系起来。

    “你长得这么精致,都看不出来农村待过啊。”

    “小时候整天满脸都是泥,那时候不懂事。”

    “哈哈哈,谁不是这样呢,大了就好了,你现在就出落得亭亭玉立,又这么的安静温柔。”

    她眉眼淡了淡,我有点不镇静了,寻思这是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后来的话题不了了之。我回到自个床上左思右想,到底是那句话说错了,难道她不喜欢别人夸她安静温柔之类的么?

    总之我寻不出什么真相,业务也忙了起来,有时候一出差就是三五天。

    我和她加了微信后,聊天界面消息才两句话,一句是她通过好友时机器自动发的,一句是我发的一个卡通表情,除此之外,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出差时总想着发点什么过去,又怕唐突了,对着聊天框输入来输入去,最后还是删掉,退出去。

    日子就这么反反复复地过,我想我总能找到机会,我一定不能着急。

    变故却这么突兀地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