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雷雨

    04－雷雨

    林航不知道为什么，从申城回来后，林瑞一直躲着他。

    整整一个星期，她都很少回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宿舍，即便回家也很少跟他打照面。

    学院里组织活动，她也只是跟她的几个朋友坐在一起。那次读书分享会上，他听见她旁边的女生指着自己问他们是不是双胞胎，她只是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她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拿不出手的哥哥。有他这样的哥哥很丢人吗？他不理解。

    趁她周末回家取东西，他把她堵在了房门口。

    “干什么？”林瑞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想问她是不是故意躲着自己，刚想张口却说不出话，只觉得口干舌燥。

    “我，我想问你晚上在不在家吃饭。”他挠挠头，憋了半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不。”她惜字如金地回答，准备绕过他出门。

    “哎那个，”他赶紧拦住她，“mama今天晚上出差回家，你也不在家吃吗？”

    “她怎么没跟我说？”林瑞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在咱三个人的小群里说了的，你没看见。”

    林瑞拿起手机，确认他的话属实，才转过身，放下刚刚拿的那些书本。

    她只是因为mama出差太久想mama了才决定留下的，才不是想跟他呆在一起。她这么想着，歪倒在卧室里的单人小沙发上，一手托着腮，一手漫不经心地翻着膝盖上的那本小说。

    她抬起眼，看见林航又歪坐在床头，沉浸在他和柏拉图的理想国里。书摊在他膝头，大腿上的肌rou线条优美性感。

    想起在申城那晚他自慰的情形，她冷哼一声，他在某方面可一点都不“柏拉图”。

    直到晚上七点多钟，林亚玲才风尘仆仆地回来。林瑞忙冲上去帮她拿行李，林航则细心地帮她拿好拖鞋。

    林亚玲对这一双儿女十分骄傲和感动，但随即想起姜程文和他新老婆的糟心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们都叫到餐桌前，故作惊喜地通知他们，他们同父异母的小弟弟今天出生了。

    她紧张地看着儿女的反应：林瑞面无表情，只是盯着林航；林航则耸了耸肩，说了句“恭喜”。

    看着他这副样子，林瑞忽然窃喜：他终于跟她一样，变成不受宠的孩子了。

    她得意地想，如今姜程文有了新的好大儿，林航再也不是宝贝独苗苗了。他变得和她一样，都成了姜程文家庭里的“局外人”。

    她有些幸灾乐祸，对林航说话都和颜悦色了不少。

    林航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叫他觉得纳闷。她小时候可从来不这样，女孩子长大后都会变得奇怪吗？

    他闷着头扒完了饭，洗了碗回到房间，看见林瑞仍坐在小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那本小说。她换了身新睡裙，白底黄色碎花，衬得她肤色很亮。只是领口有些低，露出了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和锁骨下围白嫩的皮肤。

    “看到什么？”他问。

    “蝴蝶梦。”

    “讲的什么故事？”

    “一个爱情悬疑的故事吧，它被改编成过音乐剧。”

    “Rebecca?”他问。

    她抬起头，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他耸耸肩：“你喜欢音乐剧，我就去了解了下咯，Pia的那个唱段挺有名的。”

    她点点头，嘴角弯弯：“我也最喜欢那首。”

    聊了一会，她又低下头去看书。林航注意到她换了个姿势，两腿不再并列而是交叠。

    她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呢？

    他觉得他总是琢磨不透她，哪怕他去迎合她的喜好，看她喜欢的小马宝莉，了解她喜欢音乐剧，听完她歌单里的歌，看完她书架上的小说，也觉得总与她有距离感。

    她身上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明明人缘很好，却总不喜欢跟人亲近，面对别人时的状态总是紧绷的。

    除了她跟mama待在一起时，他只在送她和杨怜月去看剧时见到过她完全松弛的样子。

    她好像完全信任对方，安心地在杨怜月面前展现她原本的自我。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她完全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他也会想，为什么他不可以成为杨怜月那样的人呢？因为他缺席了她人生中重要的六年吗？

    他们能相处的时间还长。他安慰自己。慢慢来。毕竟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晚上睡觉时，他还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好像林瑞不跟他亲近全是天花板的错。

    直到窗外一声闷雷砸在地上，紧接着林瑞惊恐地从床上弹起来，钻进他的被窝，他才回过神来，忙伸出胳膊揽住她。

    他记得她怕雷雨。因为一声声闷雷总是让她想起十年前的那个雷雨夜。

    那夜，姜程文醉醺醺地走进他和林亚玲的卧室，一把掀开熟睡的林亚玲的被子，撕开她的睡衣，狂暴地揪住她的头发，手掌在她的面颊上留下好几记清脆的耳光。

    她在隔壁房间听到动静，哭着跑去找mama，却被姜程文揪着领子一把扔到墙上。

    他吐了一地，指着地面的呕吐物叫林亚玲给他舔干净。

    她痛得缩在墙角，听见这话，忍不住冲着姜程文大喊：“你不许欺负我mama！”

    稚嫩的童声被滚滚的雷声压住，她脸上的泪痕在一阵阵闪电的照亮下分外闪亮。

    姜程文恶狠狠地扯住她的衣领：“你个赔钱货瞎叫唤什么！”

    林航报了警，挡在林亚玲面前，叫他住手。

    “乖儿子，听爸爸话。”姜程文扯开他，“别挡爸爸的路，你mama就是欠教训。”

    等到警察来时，她还缩在墙角抽搐，小小的身体已经被恐惧压垮了。

    从那之后，每个雷雨夜她都会做有关姜程文的噩梦。但她从不告诉林亚玲，她知道林亚玲受的伤不比她轻。

    她总觉得姜程文毁了林亚玲一辈子，而她身体里，流着姜程文的血。她觉得自己是有原罪的。

    她曾告诉林亚玲，mama，只要你幸福，我不出生也没关系。下次结婚别找姜程文这种人渣。

    她在林航怀里抽噎着，一只手揪着他纯棉质地的T恤。

    林航拍着她的背，听着她渐渐止住的哭泣声和逐渐均匀的呼吸，才慢慢放下心来。

    他握住她放在他胸口的小手，深深叹了口气。

    他知道她为什么害怕雷雨，也知道姜程文的畜生行径。和她分开的六年，他不得不独自面对姜程文那副嘴脸和一个又一个的女友。

    他讨厌自己是个男孩。如果自己是女孩，姜程文就不会死活都要和林亚玲争他的抚养权，他这六年就可以一直和林瑞在一起。

    他会和她一起看剧，看小马宝莉，一起读书，一起听歌，他会是最好的jiejie，成为对她来说比杨怜月还要亲密的朋友。

    他感觉到熟睡的她的胸脯的起伏，和紧贴着他的身体的轮廓，还有她皮肤的温度。

    窗外的雷声渐渐停了，雨却越下越大，劈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像极了姜程文清脆的巴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