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纳兰枳的慌乱
纳兰枳刚回府，原本打算赶紧去自己皇子妃那里问个清楚，结果正好遇见了在外面拉着马文莲遛弯的马文曦。 看到马文曦的一瞬间，纳兰枳眼里几丝惊诧，神情微怔，瞬即恢复如常。 她和自己初见马文莲的时候太像了，都是一样的有活力，眉眼带笑，五官清秀漂亮，整个人仿佛生长在西北大草原阳光下的一株野蛮生长的萨日朗花。 红艳艳的，生机蓬勃的，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极为向往。 他嘴边噙笑地转开视线，看向一旁的马文莲。一旁跟着的丫鬟们已经都俯下了身子。 “给八皇子，请、请安。” 穿越女章小小，也就是现在的马文曦看了一眼周围，这才有些局促地蹲了下去，左手右手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纵然毫无规矩，却是十分有趣，让纳兰枳眼睛里多了一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兴味，连笑容都不动声色地深了几分。 纳兰枳微笑着将马文莲扶了起来，说了声“都起吧。” 然后就陪着一起逛了一会儿园子，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问了关于马文曦刚醒身体怎么样之类云云。 而这么个小插曲就让他彻底将原本要试探沈金柠的问题都抛到了脑后。 纳兰枳是在南阁楼吃的饭。 这么一个消息传下来，一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关键是八殿下平日里极为忙碌，很少有空余时间陪着皇子妃出行，更别说什么逛园子之类的这种琐事了。 可这次他不仅留在那边吃饭了，听说甚至还陪着那对姐妹俩逛了半天园子，几人谈笑风生的，尤其是那个什么叫马文曦的野丫头，更是嚣张，那笑声隔着院墙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实在是可恨！ 翠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自家主子的表情，随时准备着在她摔盘子的时候先将门窗关上隔音，防止传出去不好听，再吩咐小厨房去做了新的饭菜来。 结果谁也没想到，听了这个吩咐，沈金柠只是平淡的【嗯】了一声，就让直接开饭了。她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一直没有吃就是为了等这人，毕竟这个时代，身不由己，规矩就是不论多晚，只要殿下没有传话儿，都要默认等他来了才能开饭。 现在等了半天终于开饭了，还不用跟他在那里明枪暗炮的演戏，狗男人倒也是做了一件好事。真希望他以后都不过来吃饭。 但是她如此平淡的反应让一屋子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顿饭吃下来，在她将筷子放下以后，下人们将桌子撤了，又端了茶上来，王妃也没有什么摔东西，这才算勉强松了一口气。 沈金柠是知道翠竹她们几个那若有若无暗中观察的表情的，倒也不甚在意，只能说之前原主那小暴脾气儿给人印象太深了。 对于她来说，除了对这次这个攻略对象的脸感兴趣之外，其余真是没有一点喜欢的地方，所以他去什么地方她都不甚在意，反正后面有的是方法完成任务。 不过一听说他今日在南阁楼吃饭，还说后面要留在南阁楼过夜，她就明白了—— 哦豁，这必然是找到替身了。 纳兰枳自然是没有完全留下来过夜的，马文莲不欢迎他留夜，他也知道，最后跟白月光和白月光手办小姨子聊了几句，天色晚了也就回来了。 回到书房直接就去处理文件去了，办公到了月上指头，隐约听到了打更声才恍然又这么晚了，他这才想起来昨日之事，可是现在又是很晚了，他不敢再像昨天那样，生怕又听到了什么让他夜不能寐的事情。 但是怀抱里香香软软的抱着美人睡觉的触感让他并不讨厌，而且说不好为什么，总感觉最近的正妃有些许不同，给他有种甜而不腻，中间还带了一抹不可捉摸的辛辣感。他虽然讨厌不可掌控的东西，但是偶尔这么一下，也是有新鲜感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她最近仿佛是换了什么熏香，比起来之前那种有些腻人的甜香，她整个人闻起来清爽干净，仿佛有点像柚子或者柑橘之类的味道，但是又不像，不过那日在她屋内看她摆着一盘子香橼（柠檬），料想可能是那东西的味道。 纳兰枳其实对于这种清香的果子的味道还是挺喜欢的，原本嘴角带了一丝笑，但是多疑的性子注定让他没有办法很好的享受这个味道。那丝笑又慢慢地淡了下去，唇角只剩下了一个习惯性的温柔弧度，眼神却逐渐变冷。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因为那个新看上的人喜欢这个味道吗，还是说...她知道自己名字的含义...故意拿这橘不橘，柚不柚的东西来恶心自己？ 香橼，虽然长相讨喜，通体金黄，散发清香，但和枳一样，都是外表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实则酸涩无比，根本无法入口，只能放着观赏或者把玩，还没有佛手瓜那样好的寓意。 这是转弯抹角，暗戳戳讽刺自己如这香橼一样华而不实，虚有其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也不怪纳兰枳太过敏感，实在是他对于自己的名字来源十分清楚，从小到大也曾经无数次问过苍天，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生下来就是那个令人厌恶的枳果，而太子生下来就是那只栖金凤凰的梧桐树？ 自己的出身和额娘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吗？！如果可以选择，他还如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虽然现在他靠着不断的努力和厮杀拼出来一条血路，但是午夜梦回，还是能记起母后看着他因为学习好，在皇子府挣得一颗柚子，脸色扭曲地一巴掌直接打掉在地上踩碎的场景。 那柚子是一批上贡的好东西，各个位份高的娘娘宫里都有，他娘宫里自然是没有的，这是他第一次靠着自己往上爬，为他娘挣来了别的娘娘有的东西。他原本满心欢喜，却没有想到落得如此下场—— “你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 “你怎么敢拿这这么一个东西来我面前嘲笑我，你怎么敢的？！？！” “连你也瞧不起我是不是？！” “你也觉得我是一个宫女，出身低贱，所以也学了那群拜高踩低的来折辱我是不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叫声，平日里温柔端庄的女人恍若疯魔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的癫狂样子，都是他日日挥之不去的噩梦。 “娘......是儿子错了...娘！儿子再也不敢了！儿子再也不敢了！！” 小小的纳兰枳的泪水摔碎的茶盏划破脸后的血水混杂在一起，只敢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着。 从此他就再没有碰过柑橘类的水果。 那时多苦啊，亲生娘亲的地位太过低下。他连【母妃】都叫不得。 脸上的伤痕很快被医治好了，他虽然不受待见，但毕竟也是个皇子，天家的表面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第二天在皇子府被发现受伤了以后，就来了太医好生诊治了。但是心里的伤痕从来没有愈合过。 以至于到现在，偶尔纳兰枳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腐烂了，这具温柔有礼，潇洒英俊的身体内，内里的有些东西已经坏死...几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橘子柚子这东西对于当今八殿下是个雷区，这事情大部分下面人其实都多少知道一些，一般也不去触他的霉头。他平日里虽然对于自己的喜恶表现得不甚明显，但是那群懂得人情世故的人精儿们自然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再加上那些将贡品柚子抽出来一部分送过来讨巧儿的人反而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大家慢慢的都摸清楚了他的脾气。 香橼这种东西...说起来其实也不是橘子柚子，只是味道稍微有点像，他之前也从来没有对于这种东西表现出来喜或不喜，所以纳兰枳一时之间有点拿不准自己皇子妃到底是否是成心的。 纳兰枳指尖在桌子上轻扣，眉头微微皱着，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他的疑心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感情对于他来说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毕竟只要手上的权利越大，地位越高，任何他想要的【感情】都会自动送到他手上的。 就比如自从他在前朝表现出众，因为他的关系，母妃被升了妃位以后就突然对他有了nongnong的母爱。 亲生母亲，就连亲生母亲的爱都是有条件的！ 自从意识到这世间不可能有毫无私心的爱以后，他就变得无坚不摧了。反正互相都是利用，没有必要在这种不甚重要的东西上面浪费时间和精力。 爱能给，也能轻易收回，既然没有无条件的感情，那就去追求那些握在手里就能给与他底气，不会背叛他的那些东西，比如利益，比如权利。 所以他对于沈金柠的感情也是复杂的。 他潜意识大概是不相信沈金柠对自己的爱是毫无条件且会持续很久的，毕竟当时她对于自己的喜欢也是自己费劲心机算计得来的，穿衣打扮，一颦一笑，那个蓦然回头时眼睛里流转出来的淡淡哀伤的情绪，甚至连角度都是他练习过无数次的...所以他更要好好抓紧这么个机会，趁着她对于自己的迷恋正浓的时候，好好加以利用，让她对自己言听计从，将她身后的力量全部为自己所用。 而且纳兰枳真心觉得这份情谊也并非单纯。 没错，她对自己纵然是有喜欢和迷恋存在的，但是不能忽视自己本身也是个皇子，而且还是一个呼声越来越高的皇子，跟了自己，以后也是会水涨船高的，而且极有可能还能谋求个凤位当当—— 安亲王府支持他，表面上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实则不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吗？ 如果后面他夺嫡成功，那就是从龙之功，自然是功高无量，风光无两。 所以两相利用，于她于岳家安亲王府，自己也没有什么愧对于他们的地方。 虽然其中夹杂着这么多因素，但是沈金柠对于自己的迷恋和执念也是实打实的，这几年他看在眼里，虽然说他经常会因此而感到腻烦，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讲，他的潜意识里是有些可耻的享受的。这种看起来仿佛永远不会背叛他的痴缠给他提供着一种奇怪的能量和底气。 他可以不喜欢沈金柠，但是沈金柠必须痴迷于他。他不觉得自己自私，只觉得理应如此，只是偶尔会因为这算计来的感情而感到一丝心虚。不过这都是他应得的。 但是如今，她这里居然突然出现了变故，这让他一时之间有了一丝慌乱。 不过这慌乱也是一时的，毕竟对方爱他爱了那么长时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那么快的就变心，所以只要他查明白前因后果以后，只要他想挽回，用同样的方法让她对自己继续死心塌地也不过是轻而易举。 思来想去，一夜不得安眠。 接下来几日纳兰枳仍旧忙得脚不着地，这事就被他暂时抛到脑后，时间就这么飞快的过去。 这日下朝，纳兰枳带着九皇子纳兰榆和十皇子纳兰栎回府，因为要谈论政务，就正好在家里用了晚膳以后去书房。 沈金柠那边听了门房汇报说皇子回来了，还带了九皇子和十皇子往南阁楼去了，就知道，应该今天就是原作剧情那原女主跟几个皇子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吧。 “嗯。” 她应了一声，手上翻书的动作不断，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淡淡道，“那晚膳就正常传吧。”